江擢的面上终于现出不快,他压下心头一口恶气,摇着头,没好气地道:“奏!”
“贺璋本属陪都昭阳的兵部,按理说不该由我上奏,可自从陪都除妖司的谢清明和伏魔司的严裕带领司中精锐,来了永安京,贺璋所属的除妖司司草门便都在京城兵部的治下。”
何用昌为人很是严谨,先是陈了一番,贺璋的事情该不该由他参本,然后又道:“现下京中两司的司主是百里相,按理来说,此事也该由百里大人启奏陛下。”
百里相忽被点名,心中觉得好笑。
凭江风启和贺璋的交情,她怎么可能会去参贺璋的本?
“可百里大人虽是陛下钦点,户部却始终未下任用公文,两司事务,便仍是由兵部暂代。于情于理,我身为兵部尚书,来奏贺璋之事,都十分适宜。”
沈重心中冷笑,这是冲着他来的呢。
何用昌继续道:
“贺大人之子,贺璋,也是江湖组织流光的一员。和顾流川一样,贺门主也属其中毒手部,这二人都精通药理毒理,是流光安插在朝廷里的奸细。灵贵妃若果真如令大夫所言,病情加重,那定是顾流川和未赴宴的贺璋里应外合,狼狈为奸,在上元宫宴中,毒害了贵妃。”
江擢的面色越发的冷。
何用昌慑于二皇子之威,心一横,道:“陛下应当将这二人同时押送廷尉司,交由廷尉司卿胡大人好好审理一番,还贵妃一个公道,还朝廷一个公道。”
贺一麟怒道:
“何大人的这番话,没凭没据,当真是居心叵测。我儿在除妖司当差,救死扶伤,医治的都是除妖司的官人,所用药草,根根件件都记录在册,有录可查。何大人若是犯了疑心病了,也可以去陪都兵部,调除妖司的卷宗,看个清楚!”
“这便是贺大人有所不知之处了!”何用昌也提高音量,高声道:“小贺大人的除妖司同僚,对贺大人用药,有目共睹。有好几次遇到疑难杂症,小贺大人都是用一味名叫药石的草药医病。”
贺一麟的怒气顿时消减了大半。
他不得不心虚,药石确实是流光内部方能用。
只是这味药,却是他们贺家父子俩、顾流川和永寿侯宋莫浔研制出的,细究起来,怕是他们几位都要被卷进去。
“贺尚书若是不信,可以去陪都去查!不单如此,贺尚书还可以去调小贺大人还在昭阳司草门时的卷宗,看看这味叫药石的草药可有记录在册?”
贺一麟转动脑筋,道:
“何大人说除妖司官人曾见过贺璋用过这个叫药石的草药,可何大人该如何保证这些目击证人,不是看在何大人的脸面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或是屈打成招的呢?”
“所以我才要启奏陛下,该将这二人都移交廷尉司!胡司卿断案如神,真相定能水落石出。贺大人百般阻挠,莫不是心里有鬼吧?”
“够了!”江擢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喝道:“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成何体统!你们再这么吵下去,朕就挨个治你们个殿前失仪之罪。”
太仪殿内,顿时安静一片。
可这静没维系多大一会,便又有人说道:
“臣是女官,臣奏请进宫再为灵贵妃诊一次脉。我是天下第一宗云梦宗的九弟子,论起道医的本领,若我认天下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还望陛下准奏。”
江擢几乎是无奈地看着百里相,这个从来上朝只管打瞌睡的大燕第一女官,第一次在太仪殿中发言,居然选择了这么个乱糟糟的时候。
“朕不准。”
越过人群,江易寒的目光落在未着官服,身穿一袭红色罗衫的百里相,轻轻笑了笑。
百里相不看他,只看向江擢,问道:“陛下为何不准?”
这个为何不准的原因,大殿之中,清楚的人,不多。
可满殿文武,唯独这个问话的百里相和皇帝对此心知肚明,明得不能再明了。
灵贵妃早死了。
“百里卿家是除妖伏魔两司之官,若是越过太医院进宫诊脉,朕怕有人又会借题发挥,劾上除妖司和伏魔司几本,说司主百里相越俎代庖,于礼不合,无纲无纪。朕这朝堂议事议的是正事,你们可倒好,把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拿出来,当成要紧事一样的去议。和外面百姓家里张家长,李家短的吵来吵去,有何分别!”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官员们顿时偃旗息鼓。
江擢看了又看大皇子江风启,这个儿子曾经是他最喜欢的。这是他的皇后所出,他本以为东宫那几年,太后代理朝政那几年,陪他咽下所有苦水的宋知意,心里有他。
可后来,他才知道,皇后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他。
她或许忘了那个草原少年,可她的真心,就连半分都未曾分给过他。
他们的这个儿子,现在是出息了。
芜宫被囚十年,一朝还朝,还能挑拨朝臣,争来吵去。
关于顾流川和贺璋,御史大夫和兵部尚书所奏,十有八九是真的。可流光是皇后一手所建,他毕竟念及旧情。
“日后任何陈奏有关灵贵妃病情的人,朕都不会准奏。若是日后叫朕知道有谁还敢拿灵贵妃病情做文章的,朕严惩不贷。”
圣人之谕,金口玉言,殿内百官,无敢不从。
而就在何用昌和令吉面面相觑之时,又是林相率先高呼:“圣上英明,陛下仁慈。”
百官仿佛被架在火上的鸭子,不得不跟着齐声道:“圣上英明,陛下仁慈。”
有人声音小,有人声音大。
待百里相拖拖拉拉地讲完,还有人拖着长长的尾音,才念到仁字。
不知情的官员以为今日便算到此结束了,可百里相等人却知道,真正的好戏,才即将开始。
兵部尚书何用昌再次站了出来,不管不顾道:“臣还有本启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