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并非是什么良籍,与你们一样,都是苦命人,在这天地间辛苦劳作,讨口饭吃罢了。我跟不跟你们回去见陈老太太,其实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回头这事儿砸下来,是你们接着,还是我受着?”
盛娇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得明白。
下头那些人虽都不是什么读书识字的,但最基本的道理却懂。
听了这话,那些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有些迟疑。
盛娇又道:“陈老太太若是请我过府给人诊脉看病,那还好说,谁会放着送上门的银钱不赚呢。可你们一个个的,凶神恶煞,我一弱女子又怎敢依着你们,跟你们走一趟呢。”
“不如……我就坐在这儿等着,你们打发一个人回去问问,可还行?”
语毕,她勾起嘴角,“横竖我也跑不掉,不过是请各位费些腿脚,何乐不为呢?”
为首那管事撩起袖子,冰冷的视线将眼前的女子从头看到脚。
最终还是心底那一抹名为自保的东西占据了上风。
他侧过脸吩咐了身边的小厮几句,那小厮转身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管事叹了一声:“盛娘子,我本意也不想为难你,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还请盛娘子莫怪。我家老太太向来心善,大约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儿,请你过去一趟说清楚。”
他语气倒是比刚刚柔和多了。
不过字里行间还是透着不怀好意与鄙夷。
“是么,那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淮州城的善人都是深夜到访,都要派家丁小厮在人家门口叫嚷辱骂,真是叫人长见识。”盛娇施施然地回敬。
“你少给脸不要脸!拖是解决不了的,我们老太太想见你,还容得了你不去?”管事沉下脸来。
果然方才的友善都是表演。
盛娇抿嘴轻笑,不吱声。
见她不说话,管事以为她是女子,怕是这会子已经词穷了,便又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或威逼或利诱,就连夸赞盛娇貌美,以后或许可在陈家混个体面的通房也说不定,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那端坐在台阶之上的女子依旧沉静如水,仿佛没听见似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派出去的小厮迟迟未归。
那可是骑马赶回去的,算算路程也该回来了……
管事沉稳的脸上多了几分浮躁。
刚要派人去问问,突然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这声响藏在昏暗中,踏夜而来,威严齐整,像是叩击在人的心坎上。
管事慌了神:“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眼前那些骑马的护卫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护卫身披银甲,手持长刀,一个个肃穆冰冷。
即便再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会子也猜到大事不妙。
“不知官爷驾到,可是我们几个挡住了官爷的去路——还不快些让开!!”管事忙拱手作揖,一边又回头呵斥身边那些没眼力劲的手下。
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被丢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管事定睛一瞧——这不是刚刚那个被派出去传话的小厮么?
“这是陈家的下人。”说话间,一匹更为高大的马徐徐从中走出,马上端坐着的正是魏衍之身边的护卫首领,赖晨阳。
“陈家连夜围堵良民家宅,威胁良民安全,有违淮州城宵禁禁令,尔等都有罪,捆起来带回去处理。”赖晨阳冷冷说完。
管事慌了神:“官爷、官爷!!这是误会,误会啊!”
他的辩解很苍白无力。
那些人高马大的护卫才懒得跟他废话。
不过顷刻间,这些人就被捆住了手,一个个跪在了地上。
管事这才明白大祸临头,他的视线看向那门口处。
盛娇依旧端坐,连裙角都没动一下。
那张娇美清润的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只是这笑意还未到眼底就散开。
能跟在陈老太太身边做到管事的位置,这人自然也不是简单的。
须臾,他想通了一切。
什么怕误会,什么担忧私设公堂,又是什么死罪……通通都是这个女人编造出来的谎言!她做这些铺垫,不过是想让他派一个人回陈家。
只要小厮前脚进了陈家的门,这些护卫就有十足的理由把他们这波人和陈老太太联系在一起。
到时候,即便他们这些人再怎么辩驳,陈家再怎么诉苦鸣冤,这事儿也是板上钉钉,改不了的了。
“你、你……”管事一口气没上来,气得喉间一片腥甜。
盛娇微微挑眉,眼眸放光。
她喜欢和聪明人过招,很明显,这个管事就是难得的聪明人。
这些人全部拿下,宅院门外的危机已解。
一直听从盛娇的吩咐躲在门内的几个丫头,这会子再也忍不住,一个个冲出来把她团团围住。
桃香红了眼睛:“娘子怎么能这样……你竟让牛吉他们把门从里头锁了!!”
“外面乱糟糟的,你们几个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留在家里看戏呢。”盛娇轻柔道,“这会子不是没事了嘛。”
也不知是哪一句戳到了桃香,她愣了一下,很快转过身。
就在转身的瞬间,两大滴泪水滚落。
赖晨阳下马过来,立在台阶之下,对着盛娇毕恭毕敬地施礼:“叫……盛娘子受惊了,是我等护卫不利,还请盛娘子责罚。”
见到这一幕的陈家下人,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嘴巴张开,能塞下一颗鸡蛋。
这女子是什么人!?
竟能让这些官家护卫对她俯首帖耳!
管事立马想到了更深一层——搞不好,从一开始这些护卫就在宅院四周,他们以为自己是上门拿人,其实是自投罗网,叫人家来了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没事,反正这会子也睡不着了,你去给景王殿下回话吧。留一些人给我,我……想去一趟陈家。”
对盛娇的吩咐,赖晨阳没有不依的,忙拱手称是。
她坐在马车里,身边跟着护卫,后面押着一众下人,往陈家的方向缓缓前行。
陈家,陈老太太屋内。
“你、你连你闺女的命都不要了么?!”老太太气急败坏,跳起来指着儿媳的鼻子骂,“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狠心的娘!”
陈二太太冷笑连连:“这不是跟您学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