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枯叶漫天,黄沙四起,曾经的鱼米之乡云州,如今却千里无鸡鸣,掘地三尺为食草根,易子相食,哀鸿遍野。
一路上,跟在赈灾队伍后面的灾民数千人,排成长队被拦到云州城外,城门口,一对人马看见纪歌等人的瞬间,立即下马,恭敬的上前。
“恭迎镇北王,恭迎副使大人。下官云州知州关岳,见过二位上使。”为首的中年男子上前行礼道,一脸毅然正气,看到程冀寒的时候,略有憔悴的面容露出一丝笑容。
程冀寒点了点头,没有一点在纪歌面前显现的疲懒,表情严肃无比。
“关大人无需拘礼,我家王爷就是这样,比较,严肃。”纪歌微微一笑的解释,又是那翩翩少年将军的样子,只是看着关岳的眼神带有一抹深意和探究。
她已经问清了程冀寒和关岳的关系,不过是彼此都在七子夺嫡中为程西爵出了一份力气,互相欣赏,点头之交罢了。
“没想到五年不见六王爷,王爷风采更甚当初不说,气度也与之前大不相同,着实变化不少。”关岳垂眼抱拳,不与纪歌对视。
“是人,就都会变的,只是本王却看不出关知州改变了什么。”程冀寒的声音沉静低哑,让关岳微微愣住。
“王爷说笑了,下官变什么?下官只是为这云州操劳了一辈子,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但不变的是为国为民的心。咳咳——”关岳说的有些急促,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旁的小厮小声说道:“我家大人因为饥荒,自己在府里也节衣缩食,如今都入秋这么久了,连棉被都不曾絮新的,每天就喝些粟米粥,吃冷干粮,夜里寒冷,病倒了还亲自来接镇北王和——”
“阿明,不许瞎说,还不退下,本官的身影一直硬朗,不过偶感风寒罢了。”关岳挥手让小厮退下,自己掩住口却又闷闷的咳嗽两声。
“关知州为国为民之心,真是让人钦佩感动,既然王爷已经来了,赈银和米粮都在车队中,还望大人命人去昭告告示,明天一早,我等在城门郊外开设粥棚,发放米粮。”纪歌与程冀寒对视一眼,开口说道。
“有了大人们的救助,真是雪中送炭啊,云州四城十三郡有救了,多谢镇北王,多谢。”关岳对着程冀寒就要下跪。
“关知州要谢恩,不必谢本王,赈灾是一国职责,也是皇兄下达的命令,就让那些灾民也谢陛下恩赐吧。”程冀寒扶起他,皱了皱眉说道。
“多谢王爷,多谢陛下。”关岳眼泪汪汪的带领着云州行政官员叩拜道。
……
“关岳的确变了,也的确又不臣之心。”
“哦?王爷之前不是不相信吗,怎么见了他一面,就忽然转变了自己的想法。”纪歌转了转手中的茶,有个秋棠一路跟随,这茶尚是热的。
“本王此行虽然对外传言只为赈灾,但是途中行了八天,他必然早已经知道了吴升的事情,今天本王没有让景桑的吴升出来,关岳也没有提出,若心中没有鬼,怎么可能不为自己辩解?”程冀寒冷冷的叙述道。
“许是,他真的是廉洁愚忠,根本不知道吴升的事情呢。”纪歌笑着说道。
“吴家也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贩粮商贾之家,满门灭门,一州知州却一字不提。更重要的是,依照本王对关岳曾经的了解,他不是傻子,傻子,也当不了一州知州。”程冀寒摇了摇头与纪歌对视,“看来皇兄和纪副使早就知道了此事,唯有本王蒙在鼓里。”
“但是王爷还是猜了出来,陛下也给过王爷提醒。”纪歌品了一口茶,惬意的微阖双目,纤长的羽睫仿佛一把乌黑浓密的小扇子。
程西爵放心让程冀寒来云州,就是知道程冀寒会猜出一切,又能自保。
“纪歌……。”程冀寒忽然凑近到纪歌面前,一瞬间,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眸与她对视,其中仿佛藏着尸山血海,又揉进三分情意,风流至极,又寂寥至极。
“千寿节那晚,你有没有听清楚本王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如空谷幽兰,又有一点轻微的沙哑,每一个字仿佛那日奏响的琴声。
“王爷为何要提那日,那日下官只记得一句话——”纪歌尴尬的挠挠头,她那日莫名的生气程西爵中途离开宴席,又被江雪暖一顿无声的控诉,再被程冀寒拉着互诉衷肠,却是真的醉了。
“哪句话?”程冀寒的眼睛仿佛一把锐利的匕首,刺进人的内心深处。
“王爷真的想知道吗,下官还是别说了。”纪歌别过头,有些说不出口。
“本王想知道。”程冀寒眼睛里发起光来。
“好吃不过饺子……”纪歌说完半句,眼见着程冀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视死如归的闭住嘴巴,将后半句精髓吞进肚里。
她那天对程冀寒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得知程冀寒喜欢曾经程西爵的王妃的事情了,事后还来不及细想八卦,就一路来到云州。
“王爷,您让下官说的。”
程冀寒感觉自己在漠北五年养成的耐性,一对上纪歌,就瞬间溃不成军,镇北王很想将面前的少年揉吧揉吧,打包到漠北的军营中训练三个月,但是真的细想,这个少年不是自己的兵。
“不是这句,不是这句啦。”程冀寒一声轻逸的叹息,伸手夺过纪歌手里的茶杯放置到桌子上,然后两只手伸到她面前,还没等纪歌作何反应,就开始一阵蹂躏。
一张白皙温润的小脸在自己手里变幻形状,表情也变成五颜六色的,那双水墨似的瞳孔中闪烁着惊讶,恼怒,无奈,调笑,让任何人都会被其所吸引。
脸颊最后泛起粉嫩的红,那种绵软的触感,那眼底的澄澈哑然,简直让他一辈子不想松手。
“那,王爷说的,是哪句?”纪歌被他揉着脸,含糊不清的问道。
“本王那日说的是,已经错过……”程冀寒慢慢的松开手,凝视着纪歌,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他那日本来就是喝了酒才敢一吐为快,如今,难道要对纪歌说,他错过了一个嫂子,不想错过第二个?
都怪纪歌在那里洗脑什么嫂子饺子。程冀寒原本发黑的脸色又有点红,最后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嗯?”纪歌歪了歪头,不解的哼了一声。
“算了,纪歌,你如此主动的来云州试探关岳,而且此行无比危机,是为了,皇兄吗?”
“皇兄要调查关岳,连本王都没有明说,却告诉了你,你和他……”
程冀寒忽然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少年从眼角泄露出一抹和煦的温柔,仿佛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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