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他认出我们了。”鸾颜小声说道,这种谋朝篡位的事情株连九族,她可不想因为一个算命的搭上慕容一族的脑袋。
“镇定,他的话还不足为信。”齐戎也有些紧张,攥住鸾颜的手掌渗出细细的汗。
“靖王妃好生了得,竟将异世仙都寻来了。”几个徐宰相的亲信出面恭维,说辞也干涩的很。
这样一来,气氛更加尴尬了。
“在场各位有谁见过异世仙啊?”左大夫向来与宰相政见不合,两人在议政厅就吵得不可开交,自然逮着机会就上前狠咬一口。
众人皆摇头,宰相的几个亲信一看是嘴子能杀人的左大夫上场,一个个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既然各位都不曾见过异世仙,靖王妃当然可以说他是谁就是谁了。”话中有话不说透,就这么膈应人。
“他就是异世仙,不信你问他!”徐金璐有点儿急了,说话时也没了称呼。
“靖王妃若是问老臣是不是异世仙,老臣当然否认,但王妃问他是不是左大夫,说不定他也能应。”左大夫此言一出,大家都开始偷笑。
徐金璐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自己找来的异世仙是个骗子,还胆大包天。
“横竖就是这么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人,今天竟然能跑到宫宴上胡说八道,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那人又在策划些什么,靖王妃这把刀子好像没有磨好啊,钝了些。”左大夫捋着胡子,笑的老神在在。
齐戎鸾颜皆松了口气,也对左大夫充满感激和敬佩。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下看徐金璐给怎么收场。
“你简直就是血口喷人,我能证明他就是异世仙,我爹爹也能证明!”
徐金璐一语倒是把她爹也卖了。
大家原本还忍着,底下头偷笑,现在被她蠢的没忍住,皆笑出声来。
“皇上恕罪,金璐也是遭人蒙蔽,今日在此扰了大家的雅兴,儿臣在此替她赔不是了。”齐华站起身来,走到宴会中央,瞪了徐金璐一眼。
“王爷你要相信妾身呀,他确实是异世仙……”徐金璐不死心,抓着齐华的衣袖不依不饶。
“放肆!这等场合岂是你能胡闹的?还不退下!”
齐华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她,叫她没了半点颜面。皇后刚结束禁足令,自是不敢出来替她说话的。
徐金璐委屈的很,剜了异世仙一眼,眼角垂着泪行礼退下。
“皇上,这……”齐华看着皇上的脸色已经很不耐烦,问的时候也格外小心。
“横竖就是个不相干的人,全当是场闹剧吧,这人既然能知道天上地下的事,本该不是凡人,还是送去天上侍候吧。”
皇上早就叫他们吵的脑袋疼,真想直接说拉下去砍了,又怕把这晚宴染了血色不吉利,就费了点儿脑筋,捡了些弯弯绕绕的话吩咐下去。
送上天就是叫他去死啊,异世仙这下是全明白了,敢情他一句话没说就变成这一家子明争暗斗的棋子,最后还被说死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草民不想死……”
宫里的做事效率就是快,他还没来得及跪下磕头求饶,就被两个身披铠甲的大内侍卫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直接拎了起来。
想到马上就要上天,异世仙吓得不轻,眼泪哗啦啦的直往下流,嘴巴抖得说不出半句话。
忽然他看到了宴席中的齐戎和鸾颜,眸子闪现求生的光。
“大帝救命啊,大帝救命……”
此言一出,震惊了在场每一个人。
众人皆顺着异世仙的目光看过去,被唤作大帝的人,正是倾国倾城的贤王殿下。
鸾颜拿了矮桌上的一根筷子,用了内力扔出去,不偏不倚的击中异世仙的太阳穴,人即刻晕死过去。
鸾颜用吓死人不偿命的眼神扫了一圈看他们的人,手里攥着另一根筷子示威。
贤王妃动不动就要砍人的威名震惊京都皇城,大家今天也看到了,射向异世仙的那根筷子其实可以再准些,只是在这种场合不太合适而已。
谁也不想惹恼贤王妃,然后被筷子穿破喉咙死翘翘,所以赶紧收回目光,顺便抬手摸摸自己脆弱的脖子。
皇上看着被侍卫带出去的异世仙,悄悄对旁边的贵公公使了个眼色。
晚宴又恢复原样,大家心照不宣不再提这场闹剧,照样说着违心的话,倒是过的去。
“放心没事的,皇上不会当真的。”齐戎笑着安慰一旁的鸾颜,还贴心的替她布菜。
最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皇上生性多疑,尤其是对觊觎王位的人最不能容忍,就在刚才贵公公那个狗奴才离开晚宴,显然是做别的差事去了。
若是那个异世仙道出旁的话来,真会害死他和鸾颜。
这件事要趁早解决才行,看样子只能叫聂湛出马了。
“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鸾颜见他出神,一脸担忧。
“没事,就是刚才被吓了一跳,有些没回魂儿。”齐戎笑笑,这些时日倒是喜欢上躲在她的羽翼下,当个小男人的感觉了。
“哎,都怪哥哥留下的那些亲卫不争气,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百里挑一的高手,连个神棍都捉不住,差点害死我们。”鸾颜噘着嘴长长叹了口气,懊恼的很。
齐戎伸手将她拥进怀里,细细安慰。
不怕不怕,有他在,自是不会叫她涉险。
齐华用眼角的余光,将他们二人的亲密举止尽收眼底,回京之后,是听了不少他们如何将江都皇城搅了个人仰马翻的事,之前还不敢相信,他的颜颜会这般爱一个人,爱到能杀尽所有伤害他的人,今天亲眼所见后,不愿相信也得信了。
他弃了她,如今她也弃了他。
从此,她的心里只容得下那个叫齐戎的男人。
可命运弄人,那个男人是他的亲弟弟,还是他杀母仇人的儿子。
他们终究不能心平气和的相处了,就算连陌路都做不成。
所以自此以后,她是贤王的人,而与他只能是仇敌。
可他还是恨不起她来,就在刚才她用筷子击昏异世仙时,他还懊恼她的傻,平白无故惹祸上身,会落下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皇上生性多疑,定会叫人把此事彻头彻尾的查一遍的。
其中又会发生多少变故,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的。
“王爷,妾身是不是又惹祸了?”徐金璐娇滴滴的说道,睁着一双大眼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齐华鄙夷一笑,这等可爱的表情却是不适合她做。未经他批准就将异世仙带上晚宴,事情搞砸后又想叫他出来收拾残局,真是女人出生时,到底有没有带上脑子?
若不是为了她身后徐家的势力,这种女人就算单纯看见,他都得绕道而行的。
“无妨,下次别再自作主张就好。”齐华说道,话中不带一丁点儿感情。
现在还不是跟她撕破脸的时候,在场看着的还有皇后和宰相众人,他会把戏做满,给足他们面子,等时候一到再统统还回来!
这悬崖底下四季如春,气候适宜,他们两个一住就是这些时日,不是不想上去,只是至今为止还找不到路。
“我捉了几尾鱼还摘了些果子,应是够吃了。”
这些日子银面不管与她说多少话,她都无动于衷,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似是面前根本没这个人一样。
银面也习惯了,手脚麻利的开始生火做饭。
几日前这里下了一场雨,把他们淋得不轻,雨停后银面即刻砍了树,做了一间木屋,虽说不够宽敞,两个人遮风避雨也是足够了。
花小娇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脚伤好了大半,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顺手捡了跟树枝做拐杖,她开始起身走动。
“别走远了,等会儿天就该黑了。”银面喊道,完全没有发现,此时此刻自己就像个丈夫一样,叮嘱自家娘子早些回家。
花小娇听到了也没去理会,抬头看这悬崖,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去。
若是没有她拖累,以他的身手,出这悬崖应该不是难事。
“这些天了,我还不知道你在知冷阁里叫什么?”
被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银面愣了下,轻巧的答了句银面。
她主动跟自己说话,让这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有了些许变化。
“难不成是与你脸上的银色面具有关?”花小娇接着问道,语气疏离,如同个陌生人般。
银面点头,不知道她今日为何说这些。
“为何要戴面具?”她接着问,追根刨底。
“受过伤,那伤疤太过狰狞。”他也不知道有多久没能好好看看自己的脸,他的记忆停留在脸上缠满纱布的那一刻,之前的种种,只是听主人轻描淡写的提起,并未真的记着。
所以,在她唤自己耶律嵻的时候,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
也正是如此,一向对女人不感兴趣的他,才会这般对她放不下。
“曾经一位家乡的长辈,教我做一种能除去疤痕的奇药,我给它取名复颜霜,等上去之后我便叫人给你送去,就可以摘掉那不透气的半张面具,我也算还了你的救命恩情。”
花小娇话说的很客气,跟之前一见面就往他身上扑的疯女人形象截然不同。
可这客气叫他心里难受。
“报恩吗?我不需要。”银面将几根树枝狠狠掰断,扔进火里。
花小娇在他面前坐下,揉着受伤的脚踝,眼中竟是平静之色。“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从一开始到现在统统想了个遍,其实我不该纠缠你的,你也不欠我什么,这些年的等待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谁也没拿刀逼我。怪就怪我悟性太低,理不出你的意思,还以为你是有苦衷才没回去找我。”
也是平静的话,却听得银面莫名的紧张,喉咙发干眼眶发热,一股子酸水直往鼻里钻。
“好在我决定试着放下了,还是贤王殿下说的对,人活一世不容易,且不可委屈了自己。”花小娇自嘲笑笑,也捡起旁边的柴火扔进火里。“跳崖的事,是我一时冲动,多谢你出手相救。”
“好说。”银面不知道此时此刻要说些什么,就觉得一股子怒火堵在胸口,闷得慌。
之前总是嫌她烦,现在又开始怕她不来烦他。
“从你嘴里说出早就弃了我时,真是万念俱灰,想着用死来报复你,可过了几日平复下来后,就想通了,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不是吗?”花小娇继续说着,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火堆,一派淡然。
“这些年荒废了我多少大好时光,又是拒绝了多少好男人,想想都觉得可惜。”花小娇长叹一口气,跟他闲聊了起来。
银面一愣,听这话的意思,是想红杏出墙?
“等上去了,我就广收拜帖,尽快把自己嫁出去,这杯喜酒就不请你喝了,免得到时见面尴尬,人家问起来总不能介绍你是我以前的夫君吧。”
花小娇不愧在戏班子混了这些年,三言两语已经编排了一部戏。
银面有些坐立不安,浑身都难受的紧,心里带着气也不去看她,低头不停往火里添柴。
“咳咳咳……咳咳咳……”不小心添了把湿柴,冒了些呛人的烟。
花小娇掩住口鼻起身,一瘸一拐的进了木屋,这间木屋只能放下两张用树叶做成的床榻。
而山谷的夜晚又出奇的冷,每每睡着睡着她便去了他怀里。
“等等!”银面突然站起来,似是有话要问。
“怎么?”
银面眼神焦躁不安,又有些害羞,一会儿看这一会儿看那,心里有话口难开。
“那复颜霜真的这么厉害?”
憋了老半天就憋出这么句没用的,银面在心底狂抽自己大嘴巴。
花小娇彻底死心了,之前说的那些不过是以退为进的伎俩,戏文里常有的桥段,几乎每此出场都能将对手给骗了。
可他是骗不了的,因为那颗石头做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
“当真厉害的紧,曾经贤王殿下胸口的伤疤就是被这复颜霜给治好的,没留下一点儿痕迹,你大可放心。”
花小娇转身进了树屋,独自吞下这汪苦水。
天不怜她,还是苍天有眼,让他们重逢,叫她看清一切,不必再痴痴的等下去了。
花小娇擦干眼泪,容她再在他怀中度过今晚,等明天以后,他们便真的只是陌路了。
胸口的伤?银面忽然想起皇室去万福寺祈福时,半夜将靖王赶走的那个神秘黑衣人。
那黑衣人逃走后,他一路追去,在沿路的树叶上发现了一些血迹。
他在与靖王打斗时受了伤。
那么能悄无声息的潜入戒备森严的皇室大帐,还明目张胆的打跑靖王,救下贤王妃,最后可能最有动机最有理由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贤王殿下!
银面恍然大悟,后来贤王急匆匆回了京都皇城,是因为胸口的伤得不到医治开始恶化。把花小娇唤去身边侍候,是怕让府里的人知道此事,将他会武功的事情抖露出去。
他一直在追查那晚的神秘黑衣人是谁,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多亏她今晚一句无心之谈,叫他终寻得答案,可以跟主人复命了。
但是整日混在脂粉堆里,生的可男可女的贤王,不仅会武功,还是个中高手,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他为何要隐瞒自己会武功的事,还跟西厥的清明丸扯上关系?
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啊,还是尽快告知主人才是。
他的目光停留在木屋上,这些时日的相处好似场梦,是梦终究有醒来的那天。
可他这是怎么了?竟然会有些舍不得。
银面苦笑,将这一切吞进腹中默默忍受。就容他昨晚最后一个梦吧,等到明天以后,他们就要离开这里,那真就是陌路了。
异世仙算得到天上地下,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从知冷阁的牢房,转到了大内天牢,实实在在来了个京都皇城牢房游。
众人只知道他是个算命的,却不晓得他还通晓奇门遁甲,世上能把他关起来的地方,恐还为造出来的。
月黑风高夜,撬锁逃命时。
异世仙借着狱吏换班时,神不住鬼不觉的潜了出去。
这一逃他非常有成就感,往后江湖上再提起他的名号,那就更招摇了。
视皇家大内天牢为无物,来去自如,想想都觉得那么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