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算是逃出来的,可并未认得路,皇宫实在是太大了。
但他是何人,异世仙好不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旷世奇才,借着月光将四周看清后就理出皇宫建筑布局的风水走向,离开此处的宫门正好在前方。
正欢欣雀跃的要迎接新生活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如座小山般敦实。
异世仙知道大事不好,还没来得及往回跑,就被这座小山一把擒住了后脖颈,噌的一下飞离了皇宫。
宫中,皇上来到太后的万寿宫,眉眼间尽是冷霜。
“小贵子,此话当真?”太后冷嗤一声,威严尽显。
“回太后的话,小贵子就算是有一万颗脑袋也不敢欺骗太后您呀,小贵子派去的眼线,果真看到那异世仙被人劫走了。”贵公公扑在地上说道,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他是唯一一个参与当年宫斗,还活到现在的人,那种场面岂是可用惨绝人寰能形容的了的,这些年他虽活的风光,睡觉时却都睁着一只眼,生怕哪天回被灭了口。
“那人什么模样?”皇上开口询问。
“那人身着炫黑长袍,轻功了得,奴才们未免打草惊蛇,皆不敢上前,所以没瞧清那人的长相。只是……只是他的身形高大,不似咱们大齐男子,倒像是外邦。”贵公公将可能到的一股脑儿说出来,只盼能合逃过这关。
“威儿,你怎么看?”太后看了看一旁的皇上,小声问道。
“儿臣以为那个异世仙不像是受宰相指使,倒像是个无端被牵连进来的。”皇上拢眉深思,将今天发生的点滴都串联起来。
“此话怎讲?”
“一来徐金璐过于蠢笨,想栽赃陷害戎儿需细细布置,今天晚上宴会上华儿的神色,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徐金璐自作主张,想在人前出风头。”皇上唇角闪过嘲弄。
“自作聪明的东西,倒是浪费了华儿的好谋算。”太后此言,已经瞧清了齐华的所有花花肠子。
皇上抬手谴退了贵公公,将心中疑虑同太后商议。
“母后,儿臣得知清明丸重现江湖,就在戎儿的府中,那可是西厥皇族的圣物,非常人不可得。紧接着戎儿又跳了汴水河,说是寻什么宝藏。再者就是今天突然冒出个异世仙,着了魔般唤戎儿大帝。还有小贵子所看见,劫走异世仙的外邦神秘男子。母后,您可觉得这几件事有何联系?”
太后沉默了片刻,满是沧桑的脸上,一双清亮的眸子依旧精明闪烁。
她将手中的佛珠放下,一抬头,脸上尽是戾气。
“莫非……莫非戎儿也知道了那件事?”若是他知道那件事,就是自己把小命儿给丢了。就算再受宠,也是枉然。
“儿臣现在还弄不清楚,但总觉得事情太过蹊跷。”皇上说的模棱两可,毕竟齐戎是他最心疼的皇子。
“哀家最怕的事,就是戎儿跟西厥勾结,这些年也暗地里找那个东西,若不是今天异世仙唤他大帝,哀家真是不曾想到这些。”太后一皱眉,将最坏的打算说给皇上听。
“戎儿自幼顽劣,心思从来没有放在正事上过,整日里在京都皇城闲晃,能与西厥人勾结的机会是少之又少,母后说的这种可能,有些……”
皇上替齐戎辩解,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若是他有这些心思,怕是早就没齐华什么事了。
忽然,两人同时意识到忽略了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鸾颜?”皇上脱口而出,满脸诧异。
若是这样就对上了,鸾颜自幼跟随父兄生长在边疆,与西厥人打交道的机会本就多,那与西厥皇族扯上关系,还得了清明丸,只能证明慕容一族跟他们有某种特殊的关系。
但西厥与大齐是死敌,慕容一族怎会不知与他们有交情,就是犯了勾结外邦谋朝篡位的大罪!
细思极恐,细思极恐!
“此刻下结论为时过早,还需从长计议。”皇上呐呐开口,心中已经对齐戎还有慕容一族埋下芥蒂。
“哀家倒是想到一个法子,既可以探探戎儿和鸾颜有没有谋反之心,又可以借机敲打敲打华儿,叫他和宰相都安分些。”
皇上站起来,行云流水般在太后面前行了个作揖礼。“还望母后指点,儿臣洗耳恭听。”
入冬后第一场雪,还没有那么冷,却也叫人在外面站不住脚,只想躲进暖烘烘的屋子里,最好再喝两口小酒。
只是,这种情景贤王府算是无福消受了。
今天早上,宫里的贵公公前来传旨,本想着是什么赏赐之类,齐戎高兴的很,牵着鸾颜的手蹦蹦跳跳出门接旨。
不料到,却是一个雷劈般的噩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贤王齐戎生性顽劣,视法纪为无物,欺凌百姓横行霸道;齐王妃慕容鸾颜殴打朝廷命官,恐吓皇亲国戚,调御林军为己用。两人行迹引得朝廷上下动荡不安,民间百姓叫苦连天,故贬至西南凉州,无召不得入京。
“我进宫去求太后,看看能不能让皇上收回成命,或是……或是等到明年开春了再去也行。”
鸾颜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披风都没披,转身就往外跑。
“若是管用,太后早就拦着了,怕是这次谁都回天乏术。”齐戎拉住她,将她轻轻拥到怀里。
“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被贬去凉州。鸾儿,跟我在一起委屈你了。”齐戎拍拍她的后背,这时原本还是细密的雪,忽然变得如鹅毛般大,落在两人头上,像盛开的梨花。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可知凉州是什么地方?”鸾颜一把推开他,又怒有气的看着他。“凉州身处西北,为边塞小城,整年干旱少雨,风沙又大,现在入了冬,地上的土冻得用剑都刺不动,冻死人是经常的事。你从小在京都皇城长大,还未受的那种苦,我怕你会撑不过去。”
说着说着鸾颜红了眼眶,她自己好说,常年在边疆练出来了,可他不同啊,娇滴滴的美貌王爷一枚,怎能送去那种地方?
齐戎被她这么一哭弄得心头发热,咧嘴笑了。
“还有心思笑,等去了凉州有你哭的时候!”鸾颜捶了他胸口一下,背过身子不去理他。
齐戎万分宠溺的从后面轻轻拥住她,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在耳边低语。“不管去哪里,只要能与鸾儿在一起我就知足了。京都皇城太过纷杂繁乱,换个清净点儿的地方住住,好像也不错。”
鸾颜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替他搓搓发凉的手背,心中感慨万千。
皇上不是最疼他吗,怎么舍得送去凉州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而他也反常,既不炸了毛的反抗,也不进宫问问缘由,倒是乐得任命。
可这天一日日冷下来了,前去凉州需得做好准备,看样子他们有的忙了。
靖王府中,徐金璐坐在东暖阁里细心妆扮,那日进宫赏红叶见到慕容鸾颜身披雪白狐裘,美得很,她便命人四处搜罗白色狐裘,势必要把那践人比下去。
终于,她得偿所愿,花重金得了这件没有一根杂毛的雪狐披风,无奈她有孕在身,现在已经显了怀,有些缺憾。
但好消息似长了腿儿似的接踵而至,贤王和那践人的种种恶行,终于惹得龙颜大怒,一气之下将他们贬去了凉州。
凉州,那寸草不生,冬天里能冻死人,夏天里能热死人的地方,正适合践人啊。
“来人呐,命人备轿,本王妃要去趟贤王府,给他们送行。”徐金璐笑道,早已在心里想了千种万种嘲讽他们的法子。
这些时日的委屈,总算是等到报仇的机会了。
侍候一旁的下人赶紧准备,一开门见从未踏进东暖阁半步的靖王殿下,此时正端端正正的在此,只是脸上的神情太过严肃,还透着股骇人的戾气。
“王妃这是要去哪里?”齐华大步迈进房里,下人忙上前褪下他带雪的披风,行过礼后退了下去。
“我……我没要去哪里啊。”徐金璐支支吾吾,没了之前的硬气。
上次进宫赏红叶,她闯了大祸,好在够幸运没被责罚,回到府后,齐华狠狠的警告了她,并将她禁足在房中。
之前她只知道,他需依附自己的爹爹和姑母,才能登上皇位,但这大半年相处下来,她渐渐察觉,他的手段和狠辣比起爹爹和姑母,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有些时候她还是怕他的。
“是不是想去贤王府?”齐华薄唇微启,将她的心事猜的分毫不差。
“没有没有,妾身哪里也不想去。王爷今天怎么得空来看我,是不是想孩子了?王爷您看,咱们的孩子他……”
徐金璐把戏做的太足,想转移话题逃过此难,借着孩子上前去拉他的衣袖,却被一把挥开。
“蠢货!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想做什么?”齐华气红了眼,若不是吩咐下人好生盯住她,真不知道这个蠢女人还要做多少害死他的事。
徐金璐脚下没站稳,摔倒在床榻上。身上的疼并不算什么,可心上的伤痛就厉害了,她是宰相之女,从小就是爹爹的掌上明珠,何时受的这种委屈,于是还未掌嘴,眼泪先一步往下流。
“我在想什么?横竖不过只有王爷你一人罢了!可王爷呢,种种袒护还不是为了那个践人!”
齐华眼神冰冷,双手负后渐渐攥成了拳,真想一掌拍死这个女人,竟敢诋毁他的颜颜。
“休得胡言乱语,否则惹出祸事,就算本王也保不了你!”齐华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搀扶她的半点意思,就是那么远远的看着,如同一件事不关己的物件。
“贤王夫妇被贬凉州,皇上的心思不是你我能猜透的,但却实实在在借机敲打敲打我们。”
徐金璐一愣,一脸茫然的抬头看他。
“贤王何等受宠,就算是惹下再大的祸事,皇上也不舍得下旨重罚,可这次竟然被贬去凉州,无疑是暗中敲打我们,若是不安分,下场定比贤王还惨。”
齐戎瞧她的眼神中尽是嘲弄,这么一个蠢女人,怎么不去多跟皇后学学城府算计,真是白白浪费了好资源。
“皇上对贤王这些年的疼爱有目共睹,不可能因为一件事就消失殆尽,所以这次将他贬出京,想必心中也是煎熬。这种时候,最是能找个倒霉鬼撒气的时候。现在大家都踩在刀尖上过活,生怕一不小心变成那个倒霉鬼,你竟敢不顾死活的去找贤王府的麻烦,是想害死大家吗!”
齐戎一吼,直接把徐金璐吓得从床榻上弹起来。
她瞪着一双蠢笨的大眼,迷迷瞪瞪不知道想些什么,忽然跪在地上跟他磕头求饶,哭得涕泗横流。
齐戎转身离开,真是半刻都呆不下去了,娶了这么个女人,也是遭报应。
好的事今天一番话总算是吓唬住了她,这些日子她是不敢再生什么幺蛾子了。
京城初雪过后,银装素裹煞是好看,落在贤王府身上,却是掩不住的萧索落寞。
两人手挽着手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心中无限感慨。
“这几日管家命人收拾的差不多的,该带的都带了,那些带不上的就送给了邻居街坊,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算是给他们留个念想。”鸾颜说着,低头哈了一下冻红的手。
“是啊,以后再见这等繁华景象,怕是只能在梦里了。”齐戎长长叹了口气,自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玩在这里,瞧了也有二十几个春夏秋冬,万万没想到如今算是最后一眼了。
“过几日就要走了,你的那些好友,去道个别吧。”鸾颜知道他对京都皇城的感情,也明白自十二岁他被赶出宫后,整日里与旁人口中的狐朋狗友掺和在一起,如今都要走了,好人坏人也不必分的那般清楚,说到头总要道个别的。
“京都皇城没有我在此坐镇,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道别实在没必要,我可不想前脚出门,人家后脚就放鞭炮庆贺。”齐戎长臂一挥,将她拥进怀里。
走在繁华的大街上,他们也是这等不惧旁人的眼光,大齐民风保守,这个不受礼数约束的王爷,还真是一个奇葩。
“看,那不是贤王和贤王妃吗?心怎么这么大,都被贬去凉州了,还有心思出来逛街?”一名卖瓜子的大妈啧啧称奇。
“可不是吗,真是想不到,贤王闹上天,他老子也忍了,原来是等着算总账呢。”又一名吃瓜子大妈用看透一切的眼睛分析道。
“话又说回来,这京都皇城若没了贤王胡闹,以后还不准是什么样子呢。”大妈接着唠。
“什么样子,肯定比这半夜里的雪还冷清。”
两个大妈想到以后没有免费的好戏好,茶前饭后没有翻着花儿层出不穷的八卦聊,一股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
躲在齐戎怀中的鸾颜抬起头,笑着看他。“喏,每次跟你出来都要被人议论。”
“谁让我是万人瞩目的焦点呢。”齐戎得意的笑,用额头抵上她的。
“不要胡闹,这是在大街上。”鸾颜认得他的眼神,每每要干坏事的时候,总是那般看着她。眼神炙热,似是将她融化般。
“太傅打小就教导我,民心所向,明主就是做民心所向的事,你看那些大妈多可怜,等咱们走后只能守着个清冷的京都皇城,咱们为何不做件好事,叫她们日后有的舌根子嚼。”
齐戎唇角染上坏笑,躲在披风下搂住她腰身的双手,开始不老实的乱动。
鸾颜又气又羞,噘着小嘴红着脸瞪他。
可这幅深情太过可爱,引得齐戎实在把持不住,低头吻住了她。
熙熙攘攘的京都皇城大街,两人将旁人视若无物,大摇大摆的拥抱亲吻,亮瞎了众人的眼。
还有些从一旁跑过来围观的,也有目瞪口呆忘了做事的,一瞬间就把这里给挤了个水泄不通。
一吻作罢,齐戎用披风将脸红的不能再红的她紧紧包在怀中,围观群众自动让出一条道,目送他们离开。
齐戎来到瓜子大妈的摊子前,漂亮的桃花眼勾了大妈的魂魄。
“刚才看的可如意?”齐戎邪笑,惹得大妈差点晕倒。
“如意如意。”大妈点头如捣蒜,那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尊贵的王爷主动与她说话,是从来不敢想的。齐戎今天的举动,激起了大妈尘封多年的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