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当知道,即便真的是前任的幽州刺史想要将你家中的产业据为已有,给你父亲定了一个谋逆的罪名,并且将你一家七十七口人斩首示众,但你也不能闯进这刺史府衙当中行凶,你可知,你昨日杀的人,比七十七可要多上几倍?”
见这名刺客没有回答自己的疑惑,王允便开始了正常的审问流程。
听王允这般说,那刺客倒是又饿反应,开口说道:
“全家只剩下了我一人,若不是我出门游历在外,恐怕也成为了一道冤魂,既然上天给了我一个生存下来的机会,我就要为我的家人们报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不过是官官相护,指着你们讨回公道,简直比登天还难!”
王允不得不承认,这刺客说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是有道理的,这个时代,大汉的各种制度已经“腐烂”到骨子里了,各方刺史甚至已经出现不听皇命的人,俨然割据一方,自顾自地当起了一方“诸侯”。
乱世已然有了端倪,到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这,并不能成为这刺客犯下重罪的理由。
“本刺史昨日告诉过你,只要你留他一条性命,我定会给你一个公道,你又何必下杀手!”
那刺客看了眼王允,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
“你说你与那些狗官不同,我又如何能够信你?全家人七十七口的性命,此等大仇又岂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
其实在王允的心中,他对这刺客也是有些同情,他也知道这人是逼不得已,但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也不会如此孤注一掷,但同情终归是同情,他作为幽州刺史,秉承汉律,才是他唯一能够做的。
站起身,走到了这刺客的身前,低声开口向这刺客说道:
“你杀害前任幽州刺史,并击杀了我大汉将士数百名,罪不容恕,明日,当街问斩,就是你最后的归宿。”
听到王允的话,那刺客的身子一怔,但下一刻,脸上便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神情,呢喃道:
“这样甚好,甚好。”
是啊,所有的家人都已经含冤而死,现如今大仇得报,自己在这世上也在没有什么牵挂,唯一放不下的,可能就是家人的尸首了。
在那个时代,被判斩首示众的犯人,行刑之后的尸体,一般都会被搬运到乱葬岗,那里环境恶劣,经常有野狗和各种鸟类出没,犯人的尸体往往最终都会成为这些“畜生”口中的食物。
“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但说无妨。”
听到王允这话,那刺客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暖意,略微思索片刻,开口说道:
“我的家人们,现在还在乱葬岗中,若是可以,能否劳烦你将他们的尸骨入土为安?”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允本就不是一个戾气很重的人,一介书生的他,对于别人的请求一般能帮的定然会帮,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刺客的请求。
一切结束,王允转身走向牢门处,在他刚准备打开牢门的一瞬间,身后响起了这样一道声音:
“你问我,为什么昨日没有对你出手?”
王允的身子一怔,他本以为这个疑惑将会伴随着自己一生,确实没想到,这刺客在这时提出了这个问题。
王允放下准备打开牢门的手,转过身看向那刺客,点了点头,那名刺客的嘴角微微上挑,开口说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杀你,是因为对于我来说,你并不具备什么威胁,而我的目标,就是那个狗官,而最后,我看着你的脸,在有一刹那我竟觉得,你......有些像我死去的父亲。”
王允不知为什么,在听到这刺客的这番话之后,他的心微微疼起来,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推开了牢门,走出了牢房。
回到自己房间之后的王允,脑海中全都是那刺客的话,王允膝下有四子一女,其中最小的那个儿子不为人所知,所以他并不是一个会因为父子之间感情而多愁善感的人。
但今天,他不知为何,竟是生出了一个念头,也正是这念头,才让他之后几次从危难之中平安度过。
这一日,王允命人去乱葬岗将那刺客的家人的尸首尽可能的收集,然后找了一片还算安静的地方入土为安。
当晚睡觉的时候,王允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群兔子,它们围在自己的身边,不停地向自己示好......
第二日,就是这刺客当街问斩的时候,一般的斩首示众,都会将斩首的时间定在正午时分,这也是有所讲究的。
在古代,人们相信封建迷信,人们认为人死后,是会化作鬼魂的,而正午时分死亡的人,鬼魂会被阳光所消灭,这样一来,也就成了魂飞魄散,活着的人,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距离正午时分还有一刻钟的时间,王允坐在斩首台的正首位,看着正跪在台上的刺客,心中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刽子手已经手持着大刀站在刺客的身旁,目光紧紧盯着这名刺客。
王允缓缓地站起身,朝着斩首台走去,他身边的那名将军见状,也起身跟了上来。
王允转过头,朝着那名将军说了几句,那将军又坐回到位置上,王允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走上了斩首台,看了一眼刽子手,开口说了句:
“你先下去等待,我与犯人说几句话。”
刺史大人下令,这刽子手自然是遵从,走下了斩首台,这台上就只剩下了王允和那刺客两人。
王允走到刺客的身边,缓缓地蹲下身子,开口说道:
“你的家人,我已经从乱葬岗找出,并寻了一处还算不错的地方安葬,你可以安心了。”
听到王允这般说,那刺客微微朝着王允颔首,回了句:
“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王允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压低了声音,在那刺客的耳边又说了一句:
“这一世的事情,何必等到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