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七的伤势恶化后,养了近一个月,总是好好坏坏。
春杏已经有许久未去检查过那陷阱了,今日趁黑七不注意的时候,偷摸的背着背篓出去查看。
她却不知道这一趟出去,却被人跟踪了。
春杏看到周衡山洞有烟雾,也顾不得去查看,匆匆忙忙地就回来了,把这事告诉了黑七。
黑七闻言,立马让他们收拾东西立即离开,可才出山洞,黑七就停了下来,脸色凝重。
春杏问:“怎么了?”
黑七往林子那边望去,“来不及了。”
他的话音才落,就有几个男人从林子中走了出来,其中便有那个早已经离开了灵山镇的周衡。
看到那些男人,春杏立即把黑七护在了身后,就是春菊和小弟也都护在了他的身前。
春菊和小弟异口同声:“不准你们带走七哥!”
黑七看着挡在他面前的几个人,为之动容。明明他们都那瘦小一个,却想着护住他……
至于前边那些人说了什么,黑七并未在意。半晌后他往那几个人身上扫了一眼,说:“他们是无辜者,放过他们,我和你走。”
春杏闻言,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随之她转身拉住了他的袖子,低声更咽说:“你说过要带我们走的。”
黑七沉默半晌后,语声冷漠:“放开。”
春杏却是摇头,“不放。”
黑七心里越是担忧的是他会连累他们,面上就越是冷漠:“放手!”
可春杏却是一点都不怕他,就是不放开,气氛一时僵持。
那边的沈南便冷着脸说:“你若不放手,他不跟着我们走,那么我等唯有在这里解决了他,可若是他跟着我们离开,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死还是活,你们自己看着选择。”
现在的情况,他们决然是不可能成功逃离的,若是反抗,只有失败一个下场。
春杏最终还是红着眼,松开了黑七的衣服。
黑七深呼吸了一口气,最后看向沈南:“你们若是能送他们离开荣县,离开灵山镇,再安顿好他们,我便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
春杏闻言,眼眶顿时蓄满了泪水。他没有食言,可他却想是用另一个办法让他们离开。
沈南答应了黑七后,黑七一步一步地往他那边走过去。
离开前,沈南与那三姐弟说了声“跟上”。
男人步伐快,身后的几姐弟摔了,接着又爬起来继续跟着。三个人愣是一个都没有哭喊出声。
到了山下后,春杏在沈南让人去备马备马车后,走了过来。
沈南看向她:“何事?”
春杏深呼吸了一口气,与他说:“黑七并不是你们眼中十恶不赦的人。”
沈南挑了挑眉,忽然一笑:“何以见得?还是说你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春杏摇头,继而一点也没有怯弱的看向沈南:“我知道他做了什么,他与我说过周衡媳妇的嗓子和手都是他亲手所害的。”
沈南嗤笑了一声:“既然知道,你还帮着他?”
春杏:“就我知道的黑七,他面冷心软。而你只是看到了表面而已,其中的各种你却不知道。”
沈南忽然来了兴趣,想要听听她的歪理,故双手抱胸低头看她:“那你说说看其中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春杏呼了一口气,说:“若是要彻底弄哑一个人,拔掉舌头不就成了?若是要彻底弄残一个人,切了双手不就好了?可为什么周衡的那媳妇还能治愈?”
后来黑七告诉过春杏,他亲自动手,只是想给她留了治愈的机会。
沈南听了她的话,放下了双手,继而沉思。
“他在知道周衡给媳妇治嗓子治手了后,并未告诉其他人。杀周德全也并不是为了威胁他们,而是因为周德全他该死,他与赌场的人勾结,想要绑走周衡的媳妇,碰巧被黑七窃听到了,他本欲只是教训周德全,没有想过要杀他的,可周德全却……”
春杏话语一顿,随之咬了咬了牙,继而道:“他欲对我不轨,黑七气不过才杀了他,知道这山上不安全了,才把尸体扔到了周衡山洞附近,逼他离开山上,到镇上去。”
沈南听了她的话,并未全信。可他知道周德全确实与赌场的人勾结了,而且周德全的死也不是黑七嫁祸给周衡的,而是赌场的人嫁祸的。
“你们都以为一个月前黑七是让我去镇上通风报信,可他是让我去镇上拖延他们,黑七早就知道了周衡让周虎到赖三的马场买马了。要不是有他一直帮周衡他们遮掩,否则他们能平安的等到你们来寻?”
说到最后,她眼眶微红,又说:“你们查一查,想一想,他要是真的十恶不赦的,你们能顺利找到他们吗?”
沈南沉默。
“我不求你们放过他,但能不能带着我们一块走,你们带他去哪,就带我们几姐弟去哪?他现在身上有伤,他熬不了那么远的路程的,你们反正也要找人照顾他,还不如让我来照顾他。”
沈南看她,半晌后叹了一口气:“你就算能一路照顾他,可到了该到的地方又能改变什么?”
春杏看向被人押着的黑七,双眸逐渐湿润。一双眼眸像是覆上一层雾气,她声音逐渐更咽:“若他最后真的难逃一死的话,我和他在同一个地方,也能有个能替他办后事的人。”
沈南沉默片刻:“跟着吧。”
说了之后,转身离开。
此行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回禹州,一路押着黑七进金都,若她想跟,就让她跟。
人在眼皮子底下,方便盯着,同时也能让黑七有所顾忌,从而不敢有所隐瞒。
***
此行一路上金都,黑七知道春杏会一路跟着。
马车上,春杏给他换药的时候,黑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何苦呢?”
春杏不言不语,低着头帮给他的伤口撒了药粉,慢慢缠上纱布之时,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滴落到黑七的衣服上,湿了一小块地方。
黑七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用指腹擦了擦她眼尾快要滴落的眼泪,可刚擦,刚憋下去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哗啦啦地落下。
她边哭边抽噎道:“可我不忍你自己人无人照看。你道我年纪小,不懂什么是喜欢。可我懂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就是喜欢你,就算二十六,三十六,四十六,哪怕八十六我也只喜欢你,你若是不在了,我就一辈子给你守寡,不管你说什么,我就喜欢你!”
话到最后,声音渐大。
黑七闻言,心底猛然一震,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她说完这话,继续低头给他包扎。
包扎完之后,她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不管是春菊还是小弟,亦或者是押送的人,都暗暗地朝她投去好奇的目光。
春杏看了眼他们,后知后觉自己的大胆,瞬间爆红了脸,又立马跑回了马车中。
见春杏又上了马车,黑七才回过神来,怔怔愣愣地看向脸色红得滴血的春杏,他的耳朵也开始蔓延了红意。
春杏坐在马车中,低着头不敢看她,可嘴巴却一点都不怕羞,低声地说:“我的心意你知道就好,不必回应我……”
黑七一阵沉默。
他承认自己有一瞬间心动了,可随即想到了自己如今的情况,也不知自己有没有未来,何必耽误人家这么好的姑娘。
他沉默了下来,不回答。
此去金都,约莫一个月的路程。这一个月,黑七的话很少,几乎不与春杏说话。
期间春菊和小弟也去看过几回他们的大姐夫。大概也知道黑七被带走这事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所以两姐弟都没有问这事情,只关心他的伤势。
可黑七大概是想让春杏死心,不仅没有和春杏多说话,就是和春菊小弟都不怎么说话。
一路到了金都,沈南就把他们分开了。随即让人把春杏安排到了一处小院,让人在对门看着。
再安排春杏到弟兄家里边开的小饭馆,到后厨帮忙,一个月给三百文钱。
几姐妹有地方落脚,不需要额外支出,省吃俭用一个月也有些许的剩余。
福叔给她的银子还有一两多。虽然在金都处处要花银子,但她还是扯了布,加上她自己还有黑七,一共四个人,从里到外都做了一身新衣。
先是给黑七做了一身棉衣和里衣,而后托饭馆老板的儿子转交给了沈南,从他的手上交给黑七。
黑七在离开前,把自己身上的银子都偷偷给了小弟,小弟再给了她,一共三十多两银子。
春杏并不打算动这银子。沈南透露给她,说只要她们安分守己,不透露任何关于黑七的事情,黑七也配合的话,他们或许还有见面的机会。
春杏期盼着和黑七见面,到时候他也可以用这几十两银子在金都做点小生意。
春杏在金都慢慢地安顿了下来,小弟身子也高了许多,春菊也去帮忙做活了,她们姐妹二人便把小弟送到了学堂。
小弟回来后再把夫子教的知识,给大姐二姐再教一遍,每天晚上,几姐弟都会在油灯下一块认字练字。
他们一块在金都过了元宵。春杏做了元宵和饭菜,托人送给了黑七。
至于有没有到他的手上,她便不得而知了。
每次过节的时候,她都会送吃的,也经常给他送去衣物。春杏如此坚持了半年后,在第二年的五月份终于有了黑七的回音。
饭馆老板的儿子给她拿回来了一个细长的木匣子。木匣子中有三支笔。
春杏记得上一回送东西去的时候,识字渐渐多了的她磕磕绊绊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上她告诉他,说他们几姐弟在金都生活得很好,还认了字,让他不用挂心。
三支笔的笔杆上边都刻有字,分别是杏,菊,宣。
小弟的名字就叫周宣。
知道黑七还活着,春杏抱着刻有自己名字的那支笔高兴得整宿都没睡着。
第二年的十月底,淮州传来淮南王平定了叛乱的消息,年底各处的同盟会一一被剿灭。
第三年的三月,春杏从沈南那里得了消息,他说再过不久,改回原名的黑七就会被放出来,他们很快就能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