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看什么?”
炙热的夏日里,本该连成树荫的土路两旁,空荡荡的刺眼让人不适,一望无际只有干涸开裂的大地。
梧桐转头,将视线从一棵枝干几乎已经是光秃秃的树上移开,摸摸身前才到她腰部位置的小女孩:“...没什么,小酒你阿娘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唔。神医大人今早外出前看了,说是有好转。”参差不齐的短发,一看就是扎起来后一剪刀的作品。上衣裤子关节处都做了补丁,颜色也被洗到发白。明明个子瘦瘦小小但却背着个成人大背篓,里面都是各种草药,为了不引人注意,上面还铺了些勉强能当做食物来吃的野菜。
梧桐将帽子压了压:“这样啊,那就好。”
“姐姐牵。”灰扑扑的小手往身上擦了擦,小酒抿唇,亮着眼睛朝梧桐伸手。
梧桐毫不嫌弃,握住后任由对方开心的前后一甩一甩:“走吧,我们回去了。”
前几天战火蔓延过来,影响算不上大,毕竟梧桐和清秋从相识后就一直处于居无定所的状态。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走到哪里算哪里。隔两天就换个新地方。
但这次之所以一反常态停留这么久,是因为清秋口中她的善心泛滥——为了救小酒而被落下的石头砸到。昏睡了好几天,近日才悠悠转醒。
既来之则安之。
选择停留在这里,那必要时刻就得有个说得通的身份。于是,和过去所伪装的一样,她们两个成为了这个村子里罕见且金贵的赤脚医生。略懂些包扎术和药理,认得些能吃的野菜和草药。
主要还是清秋的作用更大,她顶多算助手学徒。
小酒的母亲在得知事情的经过后以救命之恩为由,邀请两人若不嫌弃,可下榻于此。家里虽贫寒,但基本的避风休憩,解渴充饥还是足够。
清秋作为魔神,没有人类思想里什么婉拒打扰的想法,就算梧桐已经清醒,也照旧雷打不动的住着。白天出去将近傍晚回来,时而空手而归,时而带些可以入口的吃食。
但梧桐是个实打实的人类。四肢健全却白吃白住每天浑身仿佛有蚂蚁在爬。而且刚醒的前几天,清秋还嫌弃她只会添麻烦,笨手笨脚,拒绝她外出跟随。
于是梧桐良心难安,如今肩负起采药和挨家挨户帮忙处理力所能及的伤痛病症等任务。
也不是很麻烦,毕竟涉及到救命的环节,是个人他的接受程度都会颇高。所以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和清秋两个人在这里口碑还意外不错。
其实这几天下来,梧桐已经心有体会,这个村子说好听点叫淳朴,说难听点就是有些封建愚昧。
物物交换和劳动力代偿不如说是这里最好的交易方式了。
“阿娘我和姐姐回来了!”小酒把草筐放下,走到灶台旁,掀开锅盖看看里面的菜粥有没有喝完。而后转头将半个身子探到筐子里,手脚麻利挑出一会儿所要用的草药。
眉眼下垂,披着单衫的妇人,朝梧桐轻轻点头,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咳咳咳...多谢您的照顾,小酒没给你添麻烦吧。”
梧桐:“她...”
“我很听话的!才没有给姐姐添麻烦,哼,阿娘每次都要问。”闻着药渣味道,小酒别开头无声哕了下,捏着鼻子不满大喊。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就这样你还听话。咳咳...你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吗。少贫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再怎么体弱面对自家孩子犯事儿还是有揍的余力。妇人随手拿起床头类似扫炕的笤帚佯装作势要揍人,小酒下意识捂着屁股撒丫子就跑:“糟心玩意儿。哦对,梧桐小姐,神医大人几刻钟前回来了,然后她刚巧要去看看村口腿断的那家,让我转告你说莫要出门了。”
其实神医大人的原话是——这么弱,石头砸一下都昏好几天,万一哪天出门磕磕碰碰死了怎么办。算了,我出去一趟。那家伙如果回来了就让她老实待着,别一个没看住给我死外边了。
妇人没有原话转述,但梧桐也能猜到。点点头当同意了,就拿着筐子去院外边开始处理。
清秋是魔神,对人类的很多常识都一知半解,甚至一片空白。就比如面对因战火原因而导致有一条腿保不住的病人,清秋会直接进行一刀截肢,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做对于一个贫苦的家庭来说会造成什么影响,对当事人本身又意味着什么。
在清秋看来,那只是一条腿,失去一条腿难道比丢一条命更严重吗?
梧桐抬头望天。
小酒上头原本有个哥哥,可惜在某天很平常的外出寻野菜打猎,结果出了门后便再也没回来过,只留下山崖边的草筐子和病弱在床的母亲。
小酒当时情绪激动,不信哥哥已经死去。明明对方只是和往常一样出门,背着草筐子,穿着小到露出脚脖子和手臂的布衣...
一切都和前面无数个昨天没有区别,为什么却独独在今天,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