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梧桐...梧桐...”
什么都不放在眼中,什么都不在乎的魔神,此刻跪在梧桐面前,揽起对方瘫软的身体,费力地钻进其怀里偏着头贴合在大动脉处的颈窝处,拉着手臂将自己圈起来。
仿佛是为了回应,也仿佛是为了用最直观最简单的呼唤。
梧桐...梧桐...梧桐...
清秋控制不住在脑海里疯狂闪过那些过往的一点一滴,柔软如棉花的边角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裂片,她越要紧握,越是将她割得鲜血淋漓。
梧桐已经成为了死人。
她想逃避但又清晰的知道这一事实。
她再也不能站在梧桐的床头,于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静静注视她的睡颜。
再也不能靠在某处抬眼便能看到梧桐日常起居,看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望着路口等候。
再也不能坐在桌前床前,带着梧桐感兴趣的书籍,陪她翻看解答那些枯燥无趣的问题一待就是一天了。
这种感情,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
是过去梧桐说过的恋痛吗?因为她在一遍遍的回味过往那些,她感到无比痛苦但她停不下来。她甚至还记得细节,清楚到当时月光下的梧桐衣领微开,胸口心脏的地方有一颗痣。
可她根本就不想这样。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疼痛。
你因为什么而不愿意醒来?
你这么善良,喜欢心软又好心肠。如果我要让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步入不了轮回只能在这里祈求你从死亡的路上回头。
你会愿意醒过来吗?
黑红色的雾气弥散开来,带着阴冷的气息。逐渐缠绕上这里所有人的四肢百骸包裹至全身。依着清冷的月光,窗外的绿色枫叶早已被血染红,干涸的痕迹留在上面,未入秋却早红。
房屋腐朽剥落,稀稀落落的往下掉着木渣土块。摇摇欲坠折倒的房梁将所剩无几的完整砸了个稀碎,曾遮风挡雨爬高看过星星的屋顶也破了好几个洞,找来的本本书籍一些掉到污泥里,一些被火舌吞噬不复存在。
月寒一潭死水的眼神直直望着平躺在石床上的小仔。掉落下的砖瓦砸在身上发出钝痛她也一动不动。
目光里,在坍塌的一切里,只有这一角像是依旧被何人偏爱了一般,安静,纯净,连荡起的尘灰都在月光下显得安宁。
——让我取名字...?哈哈,好啊。
火焰灼烫,在跳跃的光芒中,她仿佛看到了一个背影,坐在床边的背影,温柔的,美好的。
——小仔不知道。
那个背影影影绰绰,有时候会在一眼无垠的田野里看到,有时候会在一望无际的蓝天下看到,有时候会在鲜红热烈的枫树下看到。
——小仔走的时候,没有一点痛苦。
随着一声巨响,一张张纸飞起而后打着旋儿飘落。纸是稀罕物,村子里很少有,那个人通常会把好几个药方写在同一张纸上。
所以...
就连名字也一样。
“飞光”
被翻飞的火星子所点燃的纸在空中就开始走向消散。排列不一,精挑细选过的心意似惩罚故意滑过月寒的眼前,恍然而过,被圈起来的最终答案宛如一条绳索紧紧勒住了她的脖颈。
——不管你是谁,我们一起去死吧。
原以为早就感到习惯麻木,没想到如今疼痛又浩浩荡荡袭来。凄苦迷惘怅然幽幽苦困将她困顿住。内也疼外也疼,疼到如碎玉承灾,鹃鸟啼血。眼中的眼泪混杂着血污,在脸上留下道淡淡的红痕。她这一生荒谬绝伦,一步错步步错,可恨而又死不足惜,疑心重而又无能。荒唐荒凉荒乱的结局,也从未被现实放过,她认了。
可她又何德何能让那位同她一起去死呢?别呀,别呀...她不要一起死,她要那人活着。
“去恳请她的回应,祈祷她回来,求她回头。”清秋的声音响起。似高高在上的神降下神谕。
啊...如果...
月寒动弹了一下僵硬的手。
明明是疑问句却没有任何询问意味,平静冷漠的语调石心木肠,薄情寡义:“为了让她醒来,你们愿意的吧。”
在清秋抱着梧桐去往院外,背后看不到的地方。
一双皲裂粗糙完全不好看的手,染满血迹,指甲缝里还有混成血泥的污垢。缓缓合十。
似是回答,似是许诺。被血淹过喉咙后声如蚊蝇,嘶哑颤抖: “愿意...我愿意啊...”
月寒悲痛哀苦到恨不得要将整个心都呕出来,都道是祸害遗千年,一时间自厌自怨的情绪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无数次想一了百了,可又觉得像她这般人,死亡反而属于是最好的恩赐。
她何德何能让那位同她一起去死呢?
那位应该是备受尊敬长命百岁,香火不断三千长阶皆有人叩拜。她是过街老鼠般活该遭人打骂的泥人。她顽固不灵自以为是,薄志弱行也愚昧无知。
所以...愿意啊...自那个艳阳天里就愿意了。
我愿意被剥夺去一切,我愿意成为一抹无视无闻无言的残魂。我愿意长长久久跪在此处去恳求她的回应,祈祷她回来,求她回头。
彻底倒塌的木梁石瓦纷纷砸在弓起的背上,然而却丝毫撼动不了伏首叩拜的姿势。
嘴唇苍白双眼紧闭额头紧贴在地面,手掌双手合十立于前方。
虔诚的拜着。
此间再没有比她还虔诚了人类了。
“我做坏事了,你不来教导我吗?老师。”清秋捻起梧桐冰冷面庞上凌乱的一缕发丝,将其轻柔挽至耳后。
这些人的死活与她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她向来不想在路途中和谁有太多关系,也不想浪费感情。因为分开以后会很麻烦,她只需要梧桐一个人就足够了。
可现在她做了梧桐口中十分过分不可原谅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惹对方气急过了。
为什么还没有醒来?
也就是说这些人你也不在意。
是我没告诉你我正在做的事,是我没彻底杀死人偶师,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