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德本就不懂人类所谓详细多样的爱恨嗔痴,只浅显的认为爱应该是笑着的开心的,恨应该是狰狞的愤怒的。而眼泪该在什么时候出现,出现时又代表什么?阴差阳错,梧桐是真的没教过。作为人类一出生就会的行为,她独独忘了这个。因为梧桐在来到提瓦特后从没有哭过,清秋也没在梧桐面前哭过。
执念...
梧桐是她的执念吗?无关爱恨嗔痴,只是单纯的执念。
摩拉克斯那番话说的确实没错。因为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尤其是他们这种长命的魔神,活到最后时万千感情都会被剥离开只剩下执念。
可磨损有如此严重吗,距离梧桐“睡着”明明还未过一周。
不过,说是让再细细考虑一下,结果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布朗德就又找上摩拉克斯,说她已经想好了。
布朗德在原先的办法上做出修改,提出了新方案,但本质不变。她决意把不死的诅咒——自己的心脏换给梧桐,同时切出一半灵魂用来维持平衡,防止力量失控暴走,并且也做下束缚。
我将永远不会抛却“我”,我将永远不会伤害“我”。
而这一切在一定程度上都需要摩拉克斯提供一定的场地和仙法支持。于是布朗德便与摩拉克斯签下契约,以“艾列欧格将成为璃月的盟友,永远不会背叛璃月,做出伤害璃月的事情。”来换。
等一众仙人布置阵法的时候,布朗德就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着。
摩拉克斯同样。他第一次见这位人类小姐。或许是因为长相风格与自己的子民有几分相像,也或许是因为这是布朗德执意要复活,甚至不惜剖心割魂都要续命的人类。便跟着多看了看。
众所周知布朗德从来不喜欢人类。想必这位是有足够特殊的地方,才会让一个感情与生死感知都很薄弱的人如此。
待一切都准备好。
布朗德走到梧桐身边,毫不犹豫为自己扣上束缚锁链,准备仪式。手指勾着冰凉僵硬的另一双手,听着远处一个又一个人与门口的摩拉克斯短暂道别。约好了一会儿见。
布朗德恍然想起来,她在那天早上走的时候,都没有与梧桐说一声再见,也没有说什么时候见。
一时间心脏又感受到了那种尖锐而陌生的抽痛,如同先前对方在满是星星的夜色里同她讲述的,人类所恋的那种痛。
如此相似而又不相似的场景,将布朗德于表象上努力维持出的风和日丽转为山崩地裂。
无声又平静的流泪,布朗德发自内心地开始厌恶“过去”。她似乎知道了这泪是为何而流。可她又在想,若是在那天早上她与梧桐道别了,此刻就会好受很多吗?
不,不会。
看清了梧桐藏于种种行为中,那些未曾在明面上表露过的细节代表了什么含义,知道了眼睁睁看着用来回忆的美好成为讨厌的过去是一件多难看的事情。
然后呢?
她只会更痛苦。
别离。
梧桐深知她的执念后而常挂于嘴的词汇。对方说,她自己也讨厌别离,也害怕别离。无论是分道扬镳的别离,无可奈何的别离,还是好死不相往来的别离,阴阳相隔花叶不相见的别离。
——理解,那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布朗德任由眼里的水珠子啪嗒啪嗒的砸向冰冷僵硬的手,这种事情她短短几天已经经历过无数回。早见怪不怪。
你说你理解我接受不了别离,说别离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你也是可以理解我,不想与你别离而选择所做出的事吧?
然而,越是讨厌,越是抗拒,回忆便越会不受控制的一幕幕闪过。一点风吹草动,一点含沙射影。若说蝴蝶效应是扇动翅膀引起风暴,那这往后的一草一木,一呼一吸,睁开双目的第一眼,便会像勾出深海下的巨鲸遮天蔽日,落下后再激起层层浪花,从此再不会有安宁,永远潮湿。
坟。是安息的地方。
是死后的归处。
——若我有一天死去,你就挑一个好地方,把我埋了然后立座坟。记得风水好一些,视野好一点。哦对,别忘了装个好棺材。然后...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我了,就把我挖出来拼好吧,我可以陪陪你。
梧桐在阳光下垂眼笑着与布朗德说。
摩拉克斯其实不擅长应对哭泣这种场合。只是背过身去给布朗德留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奈何布朗德哭泣没有声音,只能按普遍理性约莫个大概时间,才开口问了一句,仪式还要进行吗?
布朗德嗓子发紧,第一时间没给出回答。掐着喉咙吞咽了两下,道出一声开始吧。
......
梧桐,知道吗。在关系两两相好的人类口中,世界上最有用的一句话是:我答应过你的。可于我们来说,这世界上没用的一句话是:你答应过我的。
你答应过我的。
梧桐,你答应过我的。
在和你相识不久,早些时候你与我讲述的童话故事里,里面有兔子,有熊,有鹰,那是个有趣的世界。你说你是只兔子,是喜欢红色,喜欢黄色星星的兔子。也是一只咬人可疼可疼的兔子。
再说个常识吧。
兔子的忍痛能力是生物界的极限。即使骨折也不会叫,被利器刺伤感染也不会叫,从高处摔下来内脏出血,也只会趴在那里,安静地,等待死亡。
复生一个人的过程是痛苦的。
对我来说,对你来说。
但没关系的,怎么样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