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兰特看着年轻的泽诺亚克曼,他怀疑自己在战斗中损伤了听力产生幻听,确认蜜瑞尔也已经走开后他确认道:“您是说远征军从头到尾的真相?”
泽诺亚克曼随意地点点头,“那个时代唯一的大事就是远征军,整个大陆都在关注,包括精灵、兽人、牛头人,一些亚种族。我有一些官方的关系,部分发起者是我的朋友,我也参与制订了一些协议。”
塔兰特忽然离真相如此接近,为什么他没想到可以从当时的游吟诗人入手呢,早该想到了!
“故事很长,你要在这听吗?”
塔兰特担心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就再没可能和她交谈,“我现在就想听,能见到代言人的机会非常难得。”
“代言人不是个值得炫耀的身份”,泽诺亚克曼说道,“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聊起。”
塔兰特注意到远处艾米璐跟着莎尔史莱文在检查战场,她往这里看了眼,他立刻阻止泽诺亚克曼,“等等,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
“好。”
两人向着河边走,塔兰特不时看下屋顶有没有那只猫。
“你是在担心被跟踪吗”,泽诺亚克曼问。
“不想让圣盾部的人注意我们”,塔兰特故意提“圣盾部”这个词。
“放心,没人跟来。”
她知道哪些人是圣盾部的,而且很坦然,开诚布公直来直去,塔兰特喜欢她的说话方式。
天边微微亮,一缕缕光线在河面上闪着鳞光。
泽诺亚克曼从灵纹袋里取出一个羊皮水袋,“喝点?”
塔兰特接过水袋拧开木塞,浓烈柔顺的酒味,可能是伊贝罗恩的酒,他喝了一口,酒气从舌头贯穿到胃部,烈度不输火龙酒。
“远征军的故事得从一种能量金属说起,时间远远早于远征军的出现。这种金属比我们所知的锆晶更好用更强大,预示着装备制造技术将产生前所未有的提升,谁掌握了新的能量金属谁就是未来的大陆之主。”
这部分已经不是秘密,塔兰特继续听。
“资源是有限的,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存在这种东西,剩下的问题就是谁会得到它。或许你不打算用,又或许你目前的水平无法使用,但不能让它被其他人独占,这将是极大的威胁。”
塔兰特又喝了一口酒。
“很快各个帝国都开始调查能量金属的来源,所有线索指向地下世界,黯精灵的国度。黯精灵与地面精灵族是表兄弟,黯精灵在‘起源’之后撤离的入口由地面精灵看管,他们与人类世界几乎隔绝,因此这方面的调查基本可以停止,人类没有能力大量地获取新的金属。
本该结束的调查却意外有了新的方向,有消息说黯精灵与地面世界取得了联系,并且准备进行合作,由黯精灵提供地下金属矿装备地面世界的部队,而地面世界将为黯精灵回归准备新的领地。这个消息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
“是哪个帝国?”塔兰特问。
“无法确定,无法追溯最早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出现这样的传言。没人能确切地说出‘合作’的具体内容,但也没人愿意忽略它,因为它有一定的可操作性,传送术可以实现沟通,只需要一个坐标,甚至也有冒险者队伍去过地下世界,想与地下世界长期联系是可实现的,而合作的利益也在合理范围内。”
“黯精灵仇恨地面精灵和人类不是吗?”
“理论上是这样。仇恨是一颗会发芽的种子,但它未必能经受时间的冲刷,它可能发芽了成长了茂盛了,最后它还是凋零了。战争已经过去几千年,难道他们恨了几千年?毕竟这几千年里黯精灵没有见过多少人类,他们会恨一个几乎接触不到的族群吗?以人类为例,什么情感能延续几千年代代相传?所以人们相信与黯精灵的合作是可能的。
接下来就是防止帝国中出现人类的叛徒,在科莫赫召开了秘密会议,国王们商讨的结果是所有帝国都结成同盟共同抵抗黯精灵,任何人私下与黯精灵进行交易都将成为人类公敌。
他们签署了同盟协议,可惜谁都不确定是否所有人都在按照协议执行,会有人悄悄地出格吗?没人能保证,猜忌变得频繁,试探和争端逐渐增加,信任几乎消耗殆尽,这种情况下帝国之间召开了第二次商讨,远征军就是在这次会议上提出的,既然不能被动的形成统一防线,那就主动出击共同掠夺地下世界的财富。”
“等等,你是说远征军的目的是掠夺?”
“毫无疑问,不管它对外披着什么正义外衣,本质就是强盗,为了瓜分黯精灵的魔法金属。我之前说的协议就是战利品分配协议,它的正式名字我已经记不清。远征军胜利之后的财富分配如果不能提前约定好,没人愿意率先进攻地下世界,帝国秘密协商会持续了几天,邀请了很多有知名度的冒险者,包括代言人。”
塔兰特马上问:“很多代言人?”
“各位神只的代言人或多或少参与远征军的筹备,这件大事会影响大陆格局,也会影响之后的信仰分布。大家必须对战利品的归属进行划分,并且对可能攫取的其他赃物预先准备了分赃方案。”
“这不是我们说的远征军!”塔兰特表示抗议。他知道泽诺亚克曼说话直白,可直白首先应该遵循事实。
“我说过远征军不是你想象的样子。当然,很多参加远征军的人也不知道远征军的目的,他们确实为了赶走黯精灵。
让我们再理性地思考一下,扞卫正义和掠夺财富有区别吗?不过是同一件事的两种说法,赶走了黯精灵他们留下的城市、金币、装备、金属矿怎么办,当然是由正义者接手。既然过程和结果都是一致的,你们喜欢叫它扞卫正义或者掠夺财富有什么关系,按照你们喜欢的叫法好了。无数‘扞卫正义’的冒险者主动参与其中,帝国允诺他们胜利后将有至高荣誉和丰厚奖励,看吧,正义者和掠夺者都会从胜利中得到完全相同的奖励。”
“哪些人参加了协议,帝国的发起者是谁?”塔兰特问。
“这不重要,不管是谁处在当时的位置都会这么思考,然后继续选择这么做,这是时代的问题。放过这些人吧。”
塔兰特没有继续追问。历史节点到来,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油温已经到达沸点,换个人也会发生同样的事,他默认了泽诺亚克曼的解释。
“之后远征军组建很顺利,国王们不希望事情拖太久,军队和将领很快到位,粮食和马匹陆续筹集,冒险者们踊跃参与,谁都不想错过记入史册的机会。精灵族得知了这件事,他们认为彻底消灭黯精灵是个不错的主意,因此他们也参与了协助,全大陆都在为这事儿忙碌。依我看,签订协议的那天应该被定为红石狂欢节。
按照约定的时间,各个帝国的队伍依次开拔,无数的大船把海那边的军队送到科莫赫、塞伦索,城市上空到处是浮空术的法师,街上的重甲骑兵比狗还多。帝国的民政部反常而高效地处理每一件意外,投入全部资源推动远征军集结,一切都在计划中。然后远征军浩浩荡荡地出发,沿路的民众为他们欢呼,寻访者记录了每一个画面,胜利仿佛就在眼前。没人觉得有失败的可能性,在数量上人类有压倒性的优势,然后,他们的故事戛然而止。”
塔兰特还等她继续说。
泽诺亚克曼摊摊两手,“这就是全部。”
她刚才说的基本都是塔兰特已经知道的,她添加了一些细节,比如有代言人参与制定协议,但塔兰特关心的不是这些,“远征军去哪儿了?”
“没人知道。”
“你刚才说你知道真相!”
“我刚才说的就是远征军的真相,掠夺。至于他们去哪,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你在愚弄我”,塔兰特站起身把酒袋扔给她,“我要知道他们在哪,是不是活着,发生了什么!”
泽诺亚克曼仰头喝了一大口,“其实我很少喝酒,喝酒会让人加速衰老,还有烟叶和辣椒,人类应该远离它们”,她发现塔兰特不想转移话题,“远征军的失踪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更改了计划。不管是忽然的变化还是原定计划的一部分,它都是绝密的。士兵和民众都不知情,远征军内部也仅有几个可以做出决定的人知晓”,她看着塔兰特的脸,“换句话说,他们临时去执行新的任务了,没有与精灵族汇合。”
“为什么没有留下信息,甚至连精灵族和各个帝国都不知道他们的行踪,远征军失踪后曾有过几年的联合调查和民间调查。他们的临时任务紧急到没法给其他人讯息?”
“要知道远征军是多个帝国的部队组成,联合作战中很容易发生不服从命令的情况,因此在制定合作协议时就明确了相应的应急方案,远征军的联合指挥部有权根据形势作出临时变化。至于你提到的疑点也很容易解释,为什么没有留下讯息呢,因为他们误判了新任务的难度。”
“什么意思?”
“看河边的那根草,如果我让你去摘,你当然不会留讯息告诉别人你去执行‘摘一根草’的任务,但你可能在执行时失足落水,然后永远消失。”
“远征军是红石大陆精英组成的队伍,这种极端的突发情况不可能发生。”
“可它已经发生了,只有这个解释”,泽诺亚克曼收起酒袋,“塔兰特,之所以你无法接受是因为你的父亲也在其中,感情影响了你的判断。远征军没有那么多神秘的色彩,没有阴谋。”
塔兰特看着前方,会是她说的这样吗,他有一些头疼。
“好好休息,你需要一些时间”,泽诺亚克曼拍拍他的肩离开。
时间。塔兰特原本已经放弃了远征军的调查,是体制会燃起新的希望,是体制会告诉他远征军的真相正在揭开,等等!塔兰特猛地转身,他盯着泽诺亚克曼的背影,她就是阻挠体制会调查真相的那股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