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动作很快,前脚才从戚府出来,后面就传出侯继轩认了个义女的消息。
用侯继轩自己的说辞,是这义女是他早亡挚友的孩子,一直在外府为家中人守孝,孝期过了这才接进了帝京。
戚静也配合,消息出的第二日便送了兰苕出府。
当然,既然要避着人,走的自然是后门。
兰苕换了身配得上她如今身份的衣服,朝戚静行礼,甘蓝规矩的站在兰苕身后。
从今日起,她便是甘蓝的贴身丫鬟了。
“兰苕多谢郡主相顾。”
她指的是什么戚静自然知道,她的未尽之意,戚静也知道。
戚静笑道:“都是你自己的福分。”
两人说了几句话,兰苕便坐上备好的马车,绕了小半个帝京入了侯府。
戚静回了绥安院,一入眼就是齐顾的脸。
戚静:“……”
“你怎么又来了。”
齐顾挑眉:“听说曦兰阁的人送了出去,便来瞧瞧。”
兰苕的事并不是秘密,尤其是戚府这样内里不知道安插了多少眼线的地方。
戚静出那样一个主意也不过是说出去好听,便是全朝廷的人都知道兰苕是从戚府出来的,也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去。
若真是说出去了,这不是明白这告诉戚静和皇帝说他在戚府安了人么。
齐顾倒是没那么多顾忌。
戚静的事,大部分他都知道。
只是这其中的用意,倒是让他有些发迷。
可若是再仔细想想,戚静自回京之后的所作所为,倒是能瞧出那么一点端倪。
防着皇帝,针对承德公府,甚至是魏皇后,怎么看都像是蓄意报复。
当年戚府的事,怕是与承德公府脱不了干系。
可他们怎么敢?!
齐顾又一想,当时皇帝有意废后另立,承德公府有此一计且又有很好的替罪羊,倒也做得出来。
也难怪,戚静对承德公府如此不客气。
齐顾跟着戚静回了正厅。
十一月的天已经凉了起来,戚静的身子不合适再待在外面了。
两人依旧相顾无言,戚静直接将人当成了空气,该干什么干什么,就不不搭理人。
齐顾也早已熟悉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一直陪到酉时蹭了顿饭,这才慢悠悠的离开了。
“江衍和如姼的婚期定了?”
“是,定在了来年二月初。”冬寒褪去春意复苏的好日子。
戚静嗯了一声,又问:“魏媛那有什么动静?”
“用了药之后身子弱了许多,一直在府里养着,没怎么出来祸害人。”
至于用的什么药,自然不必多说。
戚静深觉魏媛不是那种会放弃的人,且应府大喜那日她吃了这么大的亏,平白让秦翎捡了个大便宜,如何能甘心,怕还是有后手。
“十四他们呢?”
“很安分。”
从太华寺回来,一直都很安静。
“九畹呢?”
“同诚王走的有些近。”
这就是近来除了侯继轩义女之事另一件只得津津乐道的了。
诚王心悦江相嫡妹,这事很早就有传闻,现如今两方人似乎都有些意思,帝京的风言风语就更多了。
戚静若有所思:“是嘛……”
“江小姐与诚王一同看了几次戏,过几日还约了一场。”
看戏的地方自然是禾木园。
虽然季当家没了,禾木园也的确消沉了一阵,可日子总是要过的,大戏开锣,依旧宾客满堂。
戚静想知道江芷兰要干什么,便道:“到时候咱们也去瞧瞧吧,悄悄地去。”
水苏想了想便同意了,自从太华寺回来到如今,戚静将近一个月都窝在府里,出去转转也成。
戚静从太华寺回来之后,江芷兰等人一同来看过她一次,由于人多她身子没有大好,便没有多提及关于季当家的事,但戚静看得出来,江芷兰是记着的,断不可能毫无戒心的与诚王走的那么近,除非有所图。
十一月十二,江芷兰一身素白,披着同色系的披风,在鱼迎的搀扶下坐上了去禾木园的马车。
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江芷兰和鱼迎的手都泛着凉意,神色却格外淡然。
“兄长出去了么?”江芷兰摸着茶杯问。
“周记的凤梨酥只有未时才有,大少爷怕去晚了买不到,早早地便去了。”鱼迎低声回答。
“那就好。”江芷兰稍微放松了点,对马车外的喧闹声视而不见,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江衍穿着常服披着披风面色淡然的站在周记门外排队。
虽然有些疑惑自家小妹怎么忽然让他出门亲自给她买凤梨酥,但又一想九畹近多年都不曾要求过他什么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的,怎么也不能拒绝。
左右他也无事。
是的,自动了承德公府之后,朝廷里消停了好一阵,一个个在他面前乖得跟个小绵羊似的,这也导致他最近松快了不少。
骑着马带着两个护卫去赴约的齐曜远远就瞧见江衍自顾自的排着队,思索了一下果断下了马,想着去攀谈一番,他与江芷兰的事似乎有了突破,与江衍的关系很可能更亲近,这时候不能视而不见。
“若是说的久了,便去告诉九畹一声,我晚些到。”
护卫们道了声是,接过马绳便落后几步,目送自家主子走远。
“江相。”齐曜走过去面带笑意的朝他拱手。
江衍也很意外,稍后一想今日诚王似乎与自家小妹有约,思考了一番江芷兰的用意,便以为是江芷兰故意让他们遇上,好聊一聊看一看诚王的心思。
“诚王殿下。”江衍拱手回礼。
见两人聊得不错,尚勤对另一个人道:“你去禾木园通知一下江小姐。”
“是。”护卫点了点头,骑着马走远了。
这时候江芷兰和鱼迎已经到了二楼的包厢,半开的窗户外透出咿咿呀呀的唱腔,叫好声不绝于耳。
江芷兰坐的安稳,鱼迎则站在江芷兰后面不言不语。
室内的气氛有一丝凝重。
二楼的包厢是回字形的,江芷兰位置正对着下面的戏台,而戚静则在戏台的背面。
没办法,有的客人就只爱听戏不喜欢看戏。
戚静时刻注意着江芷兰的动向,茶都喝不进去了。
“你说九畹到底要干什么?”
水苏心道,你猜不到我就更猜不到了。
倒是新晋的小跟班秦艽,似模似样的道:“我掐指一算,江小姐今日又血光之灾。”
戚静回过头瞪了秦艽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
秦艽却不怕戚静,语重心长的道:“那包厢气氛一看就不对,肯定的出事。”
戚静扔过去一块糕点,心头有些慌,九畹不会真的想不开想弄死齐曜吧!
不等戚静动作,护卫已经赶到了禾木园,熟门熟路的上了楼。
戚静定睛一看,拉着水苏道:“那人想不想小像上的人?”
水苏只瞧了个侧脸,护卫便敲了门得了吩咐走了进去,但看轮廓有点像。
戚静端起茶杯定了定神,似乎明白了江芷兰的打算。
江芷兰在人进来的时候紧了紧握着的手。
“江小姐安,我家主子在路上遇到了江相,两人多聊了一会,怕是要晚些,还望江小姐见谅。”
江芷兰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无妨。”
在护卫开口退下前,又道:“一路行来辛苦了,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江芷兰说罢,鱼迎便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面色平静的给护卫递过去。
护卫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还是接了,却没有喝。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江芷兰笑道,“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我记得当日我太华寺途中遇刺你也在,还给我递了毯子,就当是我谢谢你。”
江芷兰话都这样说了,护卫也不能再推辞,看了眼江芷兰身前的茶杯,见半杯茶已见底,这才喝了。
江芷兰悄悄地松了口气,起身走走近了两步。
“你刚才说殿下遇到了我兄长?”
“是。”
“兄长可是在周记排队?倒是我忘记了,殿下若是自王府来禾木园,得经过新元街的。”江芷兰自顾自的说道,只一双眼睛含笑盯着护卫,顺手接过他手里攥着的茶杯,继续道:
“你跟随殿下多久了?”
护卫有心往后退两步,因为他觉得自己和江芷兰距离有些近,但对上江芷兰含笑的双眼,却怎么也迈不出脚步。
“十、十一年。”除了尚勤,就属他时间最久。
江芷兰继续靠近,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余一掌。
“那殿下定然是很信任你的。”
护卫嗅着江芷兰身上不同于其他人的馨香,又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道:“是、是。”
“那……九月十五诚王府开宅殿下大宴宾客的时候,你在哪儿?”
护卫脑子一片混沌,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了,却还是遵从内心回了江芷兰的话:“在、在禾木……”
“就是你杀了长生!”江芷兰闻言眸子里都带了狠意,从袖口拿出一把匕首直接往护卫胸口刺,护卫匆忙下抬手去打江芷兰的手臂,却因软绵无力并未出什么效果,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刚才的那杯水有问题。
这时候鱼迎叫了起来。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家小姐!竟敢仗着自己是诚王护卫如此大胆妄为!快放开!”紧接着鱼迎费劲的将桌子掀翻,弄出很大的动静,然后扑上去抓住护卫妄图反抗的胳膊。
看着江芷兰将匕首一下一下的刺在护卫身上,大哭着大喊:“救命啊!来人啊!”
喊得特别的嘶声裂肺。
怕的。
护卫的血喷射出来洒了江芷兰和鱼迎一身,鱼迎是吓得除了死死的抓住护卫的手臂,只剩下放声大喊。
江芷兰则泄愤似的,一刀一刀的往护卫身上捅,捅了多少刀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众人听到动静,尤其是左右隔壁两个包厢的,带着人就涌了进来,见包厢里乱糟糟的,护卫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而江芷兰红着眼睛似吓傻般机械的拿着匕首往护卫身上捅,丫鬟鱼迎哭的不可自制,两人身上都带着大片的血迹。
来的人一下就慌了,这可是杀人的大事。
刚才鱼迎的喊声他们也听了大概,似乎还牵扯到了诚王?众人又一想,诚王最近与江家小姐走得近,江小姐又爱听戏,这搞不好就是江家小姐呢。
有江相在,定然是不会让自家嫡妹吃亏的,于是众人纷纷劝慰,还有人招呼去报官。
戚静看完全程,觉得江芷兰也蛮厉害的。
而后就见齐曜一脸笑意的和江衍一起上了二楼,瞧着像是相谈甚欢。
戚静都有点佩服江芷兰了。
能拖延齐曜时间的,只有江衍;而又算准了来报信的人的身份,或者说刻意营造来送信的人当是这个人,可相当的厉害。
江衍和齐曜上楼就见包厢里似乎挤满了人,脸色均是一变,快速的走了过去。
入目就是满身是血的江芷兰被同样满身是血的鱼迎护着,坐在一片混乱的包厢里。
“九畹?可无碍?”听见江衍的声音,江芷兰眸子回神,一下扑进了江衍的怀里。
齐曜扫了一圈,瞧见已经死绝的护卫,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事了九畹,别怕,哥哥在呢。”江衍小声的哄着,等江芷兰情绪不那么激动了,这才问一侧同样惊魂未定的鱼迎。
“到底发生了何事?”
鱼迎看了看面色有些难看的齐曜,又看了看自家微怒的大少爷,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
“那人说是来给诚王殿下报信的,报完信不知怎么忽然说自己跑了一路有些冷,可否坐下喝杯茶,我家小姐心善,想着既然是诚王殿下的人也无妨,便允了,谁知他出口轻佻不知羞耻,竟还想动手,奴婢拦着不是那人的对手被推到一旁,碎了一桌子的东西……幸亏小姐出门前觉得心里不安,带了大少爷送给小姐的匕首,如若不然可就……”
“这不可能!”齐曜听完下意识的反驳,觉察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江衍冷笑:“那依诚王殿下的意思,是舎妹诬陷你这护卫,江某倒是不知道,这护卫有什么值得舎妹舍下清白也要诬陷的。”
齐曜一时头大,“我不是这个意思……”
“殿下不必说了,今日之事诚王府若想追究,尽管来便是,但烦请殿下记住,我相府的大门,当不起诚王殿下莅临,舎妹也配不起诚王殿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