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拉布回来了。
几人随他上了马车,驶出北襄军营。
“王爷住的地方,四处监管,在下每次去都是扮作倒夜香的。”拉布在马车里,小心翼翼地说,还打量着李杳。
“拉布将军,你别告诉本公子,待会要让我们几个躲进粪桶里,才能进去!”
“盛公子,你真聪明!”拉布尴尬地笑了下。“不过你们放心,那粪桶洗得干干净净,一点臭味也没有。”
李杳冷着脸,不再作声。
李寄清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开口,“真没有其他办法呢?”
拉布摇头。
李杳只得妥协,她完全是看在寄清的面子上。
等马车停下,靠在一个矮小的房屋外面,里面马上走出两个约莫五十的男人。
“将军,都准备好了。”两男人一见拉布,就躬着身子禀告。
“我们进去!”拉布转身说道。
几人跟着拉布进了矮屋子里,入眼便是两个粪桶摆在木制的板车上面。
朱雀上前看了一圈,看完就走到李杳身边,“确实洗得很干净,就是还有股臭味。”
怕李寄清多想,她说得十分小声。
李杳点头,给了朱雀一个任人摆布的表情。
北襄王爷住在国主安排的猪圈羊圈场里,这两个粪桶多数时候是运送猪屎羊屎的。拉布也是好不容易才安排他的人运送,得到了见王爷的机会。
有了他的接济,王爷的日子才不算太差。
忍气吞声的一行人,摇摇晃晃了一个时辰,才等到板车停下。
“到了!”外头一个小声的声音传来,头顶上的盖子也揭开了。
李杳最先跳了出去,满脸写满了嫌弃。
“前面那三间茅屋便是王爷住的地方,原先是一个废弃的羊棚。”拉布走在最前面。
李杳四处扫看了一眼。除了那三间茅屋一个方向,其余的方向茅棚是挨着茅棚的,至少数十间紧紧相连。
而且时不时传出几声羊叫声,也有猪吼的声音。
看来北襄国主就是故意的,分明是故意羞辱,而且时时摧残着北襄王爷的意志。
这样的条件,一个再坚持的人也都会熬不下去。
她突然有些明白,北襄王爷的矛盾了。
越靠近茅棚,李杳的心就越提起。不比旁边的李寄清轻松。
“姐姐,”当抵达茅棚外的时候,李寄清突然用力握住了李杳的手。“回去,我们回去!”
“寄清,”李杳弯下身子,“你再想想,如果你真的不想见了,那我们就回去!”
突然的害怕与恐惧席卷着李寄清,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忐忑。望着那摇摇欲坠的草帘,有瞬间他无比希望这是一场梦。
这也确实是一个噩梦!
从他记事开始,就一直被苦难与痛苦包围。记忆里有张扭曲的老人脸,有恶毒的咒骂,有凶狠的巴掌,还有空着的肚皮。
直至现在,这场噩梦还没有结束,茅棚里竟是他从小就渴望的父爱。可这父爱若隐若现,虚无缥缈。
一道声音告诉他,如果不愿意,就跟她回家。是这个声音一直提醒着他,等他醒来,会有人关心他,爱护他,等着他。
他抬起脚,又不愿意置声音于不顾,“姐姐,我想你陪我一块进去。”
“好!”声音坚定得让他十分的心安。
无形中便撕碎了他的噩梦。
“公子,”拉布掀起了草帘。
李寄清和李杳走了进去,拉布也进去了。朱雀与无颜便守在外头。
“王爷他今天还没有睁过眼睛,”拉布一开口,便满是心疼。
李寄清早已呆住了,他立在门口三尺外的地方,目光落在地上的茅草堆上,两床破旧的棉被,包裹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已看不清面貌,因为他整个头都垂向里边。浅弱的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
即便心里告诫过自己数万次,要坚强,要无情。可在这一刻,感情冲倒了理智,血缘之情,让他眼泪喷了出来。
他径直跪下,把头扑在地上。
“公子~”拉布轻呼。
茅草堆上的人有了动静,细碎的声音是他细小的动作。他在挣扎,移动着头。
似乎过了半个世纪,他的头终于从里边转到了外面。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呜呜咽咽”低鸣声。
“王爷!”拉布滑跪了过去,“王爷,公子来了。公子来看您了!”
“呜!”
李杳别过头。
好吧,刚刚那抬起的手,是砍断且晒干的竹竿。不,不止发黄,是发黑,且皮粘骨。
那样一只手,伸了出来,又无力的垂下。
算了!她朝前走了过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嘴硬的她出口便讽刺。
蹲下之后,拉布退到了一边,“盛公子会医术?”
“本公子会的很多,你有意见?”李杳白了他一眼,“本公子给他喂颗药,至少让他能开口说话,还有,死得没那么快。”
也不等拉布同意,她就把药丸塞进了北襄王爷的嘴里,又给灌了半水囊的水。
做完这些,就站起身,走到门边,把脸又偏向一边。
“王爷,王爷,”拉布小声呼唤,看着王爷寡黄的脸慢慢转红,心里大惊。
想把目光投到盛公子身上,又怕他发作骂人,只好使劲控制着眼神。
“拉布,你又来看我了!”
“王爷,你能说话了!”拉布激动不已,“王爷,公子来了,寄清公子来了,他来看您了!”
“寄清?”北襄王爷似乎有些记不起这个人,反复叫了几声,立马变得激动,“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李寄清跪地移了过去,“是我!”
泪眼婆娑,父子两个都嚎啕大哭。
“我可怜的孩子,是为父连累了你。害了你娘,害了你的兄弟姐妹,害了你们呀!”
李寄清只一味的哭。
“孩子!”北襄王爷又抬起手,想用他的手摸一摸寄清的头。努力了许久,终于搭到了他的发丝。
“对不起,是为父对不起你!”也就说完这句话,他的力气似乎就用尽了,手又垂落在地上。
“既然觉得对不起,就起来把属下我的帮我找回来!”李寄清擦干净脸上的泪花,“你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