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拐回商场,狗娃狗剩和那个猥琐老板已经站在门口,身侧放着包装好的两大件。
她裹着毛毡下车,不给那老板半点眼神:“狗娃阿昭,你俩把机器抬上车,我去里面买点东西。”
像极了黑心棉的毛毡有些大,她在腰上缠了几层,又用双手托起下摆才能勉强行走,只是速度极慢,还未走上楼梯便被身后追来的少年再次抱起。
“姐,咱们去几楼?”阿昭力气很大,抱着她和这一大块毛毡毫不费力,语调仍是稳稳的。
“去四楼超市。”
商场没有电梯,少年抱着她走到四楼有些喘,所幸超市入口有小推车,她让他把自己放在推车里进去。
超市不算很大,循指示牌找到卫生用品,满满一组货架都是卫生棉,她开始挑。
阿昭不懂这是什么,只觉得小小一包东西怎么比一斤菜还贵,又不能吃,“姐,这是啥呀,这么小就七八块?”
女人并不觉得尴尬,一边挑选一边解释生理卫生方面的知识,待到授课完毕,少年的脸色也红透了。
她不是喜欢囤货的人,唯独对卫生棉例外,因为招待大姨妈十几年没有一次准时过,所以总是买很多备用。
包括今天,她选中一个牌子,让工作人员按照日用、夜用拿了两箱。
阿昭得抱她下楼,只好麻烦人家帮忙送下去,到了门口一看,三轮车后面停着一辆脏不拉几的小轿车,几乎看不清车标。
猥琐老板站在车前又朝她笑,甚至自以为帅气地甩了甩快秃的头发:“美女,哥送你回去吧,车里有空调。”
女人“嘶”一声,不是因为那老板的话,而是少年抱她的手突然收紧,紧得肋骨有些疼,“阿昭,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姐,我不是故意的。”
超市的工作人员插话询问:“姑娘,这货给你放哪儿?”
她指指三轮车:“放三轮上就行,谢谢您。”
阿昭的神色有所缓和,径直走到三轮旁边将她放了进去,随即长腿一迈自己也上来,又将人抱在腿上,“狗娃哥,你骑吧,我姐屁股不能着凉,我抱着她。”
狗娃应声点头,骑上三轮开始回家。
几人都没理那个猥琐老板,任由他着急跳脚使劲晃动着手里的车钥匙:“美女!美女!我这是保时捷,好几百万呐!”
狗娃加快了速度,阿昭也收紧了怀抱,唯独小狗剩看不懂大人脸色,傻兮兮的追问:“咱们为啥不坐小轿车?”
顾且回他:“那车太脏,咱的三轮干净。”
还没走出城,她忽然想起冰箱和电视机的插座有了,忘了洗衣机也需要插座,还得回去买一个。
阿昭摇摇头,从裤袋里拿出三个一模一样的插座。
“那个售货大姐不是给了两个吗?这儿怎么多了一个?你偷的?”
“不是不是,”狗娃回过脑袋解释:“是那个售货员给的,她说不知道你还要洗衣机,趁着老板没注意塞给我的,我让阿昭装着。”
女人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以为阿昭偷东西时心里多么惊愕,那种感觉就像费尽心血养大的孩子变成坏人,距离坐牢只剩一步之遥。
知道自己错怪了他,刚想开口道歉,耳边传来阵阵热气:“姐,你别乱动,我给你揉揉。”说着一只手抚上她的小腹,不轻不重地慢慢揉搓。
暧昧的距离,暧昧的动作,暧昧的……让人不知所措。
若说不贪恋此刻感觉绝对是假话,任何女人都抗拒不了这样的照顾,何况阿昭半个小时前才懂得这些事。
她红着脸悄声说:“不用揉了,我不疼。”
少年没停:“你说女的这几天很难受,不能受凉也不能劳累,得暖着。我手心热,给你多揉揉就不难受了。”
“……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不难受。”
“那我也给你揉,早点让淤血排出去。”
脸红已经不足以表达顾且的心情,只好不停默念“他只是把我当亲人”暗示自己。
有些事不能放任,年龄、经历以及无法预知的未来都是阻碍,她没有勇气跨过层层阻碍,更怕好不容易跨过去后,对面空无一人。
她选择逃避,不是逃避阿昭,是逃避自己的心。
山路难免颠簸,狗娃和阿昭一样,担心骑快了磕碰到车上的大件,故而尽量放慢放稳,给人一种悠闲野游的感觉。
阿昭的手一直没停,其实隔着厚厚的毛毡和外裤感觉不到太多,但她觉得太暖太暖,仍想贪恋片刻。
为了浇熄不该有的欲念,她刻意释放八卦心跟狗娃闲聊:“狗娃,你跟莹莹她爸聊了什么啊?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狗娃不打算隐瞒:“秦叔问我家里还有什么人,问我上没上过学,还问我想不想去城里打工。”
“她爸同意你俩了?”
“没有,说是尊重莹莹的意见,如果我愿意去沪上打工的话他会帮忙。”
秦爸爸这样说足以表明他不在乎阶级之分,本该是好事,但是狗娃却自卑的没敢答应。
他说:“我不知道大城市是啥样,之前以为跟村里赶集差不多,秦叔说他们那边物价有点高,让我做好吃苦的准备,还说想在那边安家得有个好工作,每个月赚一两万才能勉强活出个人样……陶老师,我连字都不认得几个,咋能赚到那么多钱啊。”
顾且不吭声了,秦爸爸说得没错,沪上是全国物价最高的城市,想要站稳脚跟很不容易,别说狗娃没经验没学历,即便陶夏那样的正经大学生留下来也不容易,否则席铭洲便不需要搞出冒名顶替这种事。
物价高、生活节奏快几乎成了沪上的代名词,但是也有好处,就业机会多,工作种类也多。
她想鼓励狗娃试试,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敢掺和别人的人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也有自己的顾虑,若是让她和秦莹莹换位思考,恐怕也会把现实作为第一因素,不让虚无缥缈的东西影响生活。
这番认知来自于夜色俱乐部见到的一件事。
那时她正当红,无形中抢了很多姐妹的客源,其中有个叫吴月的女人是前一任花魁。
夜色针对的客户群是达官贵人,那些人身边从不缺少挤破脑袋往上贴的货色,所以,她这种难得干净的学生妹属于高吴月一等的清倌人。
抢了人家的花魁之名,又抢了人家的老主顾,两人本该势如水火勾心斗角,可吴月却不在意,反而安慰她别想太多。
夜色里每个女人都有主打牌,她是学生妹,吴月是山村俏媳妇,其她人或多或少都有类似名衔,旨在令客人印象深刻。
听人说吴月有个青梅竹马,刚结婚却查出尿毒症,年纪轻轻就只能躺在床上等人伺候。那是个烧钱的病,婆家娘家掏空家底也治不起,吴月把心一横,独自跑到传言中遍地黄金的沪上赚钱养家。
吴月说自己不贪心,挣到换肾的钱就不干了,可是真挣够的时候又等不到肾源,便想着一边干一边等,等丈夫彻底好了就辞职。
年少的顾且以为这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没想到最后还是败给现实。
吴月等丈夫做完手术,留下二十万离婚补偿嫁给了煤老板。她走的那天说:“这几年在沪上养娇了,回老家肯定适应不了,还不如找个有钱人过好日子。”
再后来,那个被抛弃的男人找来夜色,进不了门,在门外的石狮子边喝下一整瓶农药,死状恐怖至极。
吴月回来给他收尸,哭了几次,最后依然选择回到煤老板身边,将竹马的骨灰摆在公墓不再问津。
顾且相信他们是有感情的,就像秦莹莹和狗娃一样,多多少少总有感情,可是钱的诱惑太大,没人敢笃定两者相当。
也可能不是完全一样,秦莹莹本身就是有钱人,说不定会给狗娃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狗娃,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那边打工,可是不知道干啥活能挣一两万。”
女人想了想:“沪上经济发展很快,一般大公司的上班族都能赚到这个数,你没学历,只有卖力气一条路了。”
一旁的阿昭眼神亮了亮,不过她没发现,接着说道:“我知道装修队挺挣钱的,如果你愿意可以去试试,但是就像秦叔叔说的,开始几年肯定很辛苦。”
下一秒,三轮车的速度明显加快,狗娃站起来用力蹬,声音多了兴奋:“我不怕,我过两天就去!”
车速快了自然多些颠簸,阿昭收紧手臂稳稳抱着,没让她晃动的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