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还敢不敢了!”顾且气势高涨,势要把自己的熊孩子教育好。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阿昭连连求饶,揉着挨揍的屁股反而傻笑,“姐,长这么大没人管过我去哪儿,你真好。”
打不下去了,一句“你真好”让她打不下去了,心底某处又软又疼,懊悔自己竟然使用暴力。
“……傻子,挨打还笑。”懊悔归懊悔,表情不好收得太快,她佯装还生着气:“罚你去院里挖沟,埋好水管才能吃饭。”
说到水管,少年终于问出困扰一天的问题:“姐,昨天晚上我想了一整夜都没想出来怎么搞水管,你咋懂这些?”
顾且就坡下驴,拿来手机调出页面:“我用网络查的,你看,只要把水管包上保温棉埋入地下,再把线管埋到50公分远的地方就行了。”
“网络是啥?”
“简单来说就是百科全书,什么问题都能在网络上找到答案,以后我慢慢教你。”
“嗯嗯,那我先去挖沟,姐,你给咱穿电线。”
“好。”
新电线整盘100米,从里屋电视那个插座接出来,通过安全开关再连接到水泵,总共只需要二十七米,剩了不少,她收进衣柜顶上留着备用。
阿昭挖沟速度很快,等她接好电线已经挖了一半,趁着他挖另一半的功夫,她又在一旁包好了水管。
狗剩天黑后才回来,一眼便看到立在门外的水龙头和钉在高处的安全开关,扑棱着小腿跑进屋大喊:“陶老师,阿昭哥,你俩咋不等我回来再干啊!”小家伙语气很委屈,像是在说你们不把我当大人。
阿昭正在做饭,嘿嘿一笑没吭声,她见状赶紧给狗剩布置任务:“有你干的活,这不,水缸快空了,你去院里接水把水缸填满,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到此,一个家的雏形正式落成,有水有电,有电视有冰箱,还有她心心念念的大衣柜和洗衣机,以及做饭好吃的阿昭和懂事可爱的小狗剩。
她觉得,人生圆满不过如此。
接下来的日子特别惬意。
天气温度越来越高,她的畏冷不再发作,每天吃吃喝喝看电视,偶尔去阿昭以前洗澡的地方泡温泉;
狗剩也忙,晋升大王的他整天带着一帮小弟撒欢,年龄不大气势不小,据说只有丫丫能管住他,甚至丫丫奶奶还开玩笑说长大嫁给他当媳妇;
阿昭最忙,好像是因为今年村里没收到所谓“扶贫补助”,开始种地的人越来越多,阿昭帮人家干活,回来时要么带捆野菜,要么带几个鸡蛋,算是工资报酬。没农活的时候就学习写字、算术,还有不知从谁家借来的三十六计,遇上晦涩难懂的地方常常刨根问底,俨然一副学术研究者的既视感。
这个惬意的暑假发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张峰的司机大伟送来阿昭的身份证,上面“顾昭”两个字异常清晰,与此同时,大伟转述张峰为儿子谋划的出路,去煤矿当矿工或者去部队当兵。
矿工工资高,但是非常辛苦,累就不说了,生命安全也不是很有保障;当兵福利好,复员后国家分配工作岗位,只是需要去千里之外的地方待两年。
前者她不同意,后者阿昭不愿意。
于是,大伟悻悻离开,工作的事就此作罢。
第二件,屎女和外婆回来处理户口问题。
外婆想把屎女的户口立在自己名下,但是监狱里那个父亲不同意,貌似也是想着留住孩子就能留住媳妇,无奈之下,外婆只有拿钱解决。给那男人五万,换一份断绝关系协议,这次重返旧地就是为了让人签字。
可能屎女也知道以后不会再来了,特意央求外婆带她跟小伙伴告个别。
哦对了,屎女的新名字叫叶婉佳,她外公费力查阅古籍取的。
第三件,秦爸爸大力撮合狗娃和莹莹。
秦爸爸接到狗娃后当天为他办理入职,后勤部杂工虽然工资不高,但是空闲多,可以让他有时间去学驾照。办好入职后直接领回家里,向秦莹莹宣布今后狗娃跟他们住在一起,不许欺负人。
平时翁婿俩一起上班下班,每逢周末便要求女儿送未来女婿去驾校学车,总之,秦爸爸抓紧一切时机为俩人创造机会。
秦妈妈原本有些犹豫狗娃的出身,可看到他大包小包背来的都是给女儿买的东西,瞬间转移立场双手赞成,跟秦爸爸一样,抓紧一切机会让俩人独处。
顾且接到几次秦莹莹的电话,内容重复率很高,大都是抱怨狗娃缠着她、爸爸妈妈偏心、以及怀疑自己非亲生。
虽然是抱怨,但字里行间不难听出也有满足的意味,顾且以为这份满足来源于锲而不舍的追求,没想到竟是因为外表……
自从狗娃住进秦家,秦莹莹的娱乐活动大受限制,因为每次打扮精致出门都得带上这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被小姐妹嘲笑几次之后,她决定帮狗娃改头换面。
秦莹莹的原话是:“本姑娘真是下了血本,不过还挺值,这个乡巴佬现在特像韩剧欧巴,我那些小姐妹成天让我带他出去玩。”
听到这话的时候,顾且不自觉看向阿昭,狗娃那样平凡的长相都能变成欧巴,说阿昭堪比男模一点也不过分。
的确,阿昭的长相比狗娃英俊很多,经过这些日子的刷牙清洁,唯一的缺点也变成了优点,笑起来一口健康闪亮的大白牙特别好看。这样的外貌放在城市绝对碾压大部分男性,甚至标榜温润儒雅的席铭洲也要逊色几分。
脑子里冒出不切实际的念头:如果阿昭去模特公司应聘,肯定能把那些金玉其外的花架子比下去。
暑假最后两天,许久不曾联络的席铭洲打来电话,要她去县教育局入档案,还让她背熟陶夏的资料,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名。
是啊,开学了,她这个冒名顶替的支教老师也该入职了。
她真正的身份证在席铭洲那里,现在手上这一张是假的,陶夏的信息旁边是她的照片,材质印刷很逼真,不易被人发觉。
八月最后一天,她和阿昭再次蹬着三轮进城,未曾想遇到了另一件事。
知道县城小,但没想到小到这个地步,他们刚刚走进局长办公室,意外看到张峰和大伟也在。
局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肥头大耳的模样着实不像教育工作者,果然,一开口便充满官僚语气:“陶老师啊,县长在这儿等你好久了,快进来快进来,一路累坏了吧,我来定个包间,中午咱们一起吃饭。”
原来不是凑巧遇到,这俩人等她做什么?
说实在的,她对张峰算不上厌恶,也绝对称不上喜欢,如果可以,宁愿当做普通路人一般擦肩而过。
进屋落座,忽然发现本该跟在身后的阿昭没进来,她想去看看,被大伟抢先一步。
张峰喊住她起身的动作:“陶老师,先谈正事吧。”
“什么正事?”她今天是来入档案的,于公于私都跟县长扯不上关系,有什么正事需要一县之长特意等在这里?
张峰用眼神让局长开口,局长说:“陶老师啊,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教育局破例给你正式教师的待遇,每月工资2500,跟县一中的老师一样,等你支教结束后提拔为高级职称,你知道一般人都是初级职称吧,直接给你连升两级。”
顾且不太理解,疑惑地看向张峰。
只见张峰找理由支开局长,等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忽然拆穿顶替之事:“我知道你不是陶夏。”
女人愣了,他接着说:“但我相信你是个好老师。既然阿昭不愿意工作,那就让他跟着你生活两年吧,到时候你回去我再劝他。”
“刚才局长说的工资?”
“算你们的生活费。”
顾且皱起了眉头,谁都看出她不屑于用这所谓的工资掩盖对方弃子的行为:“不用了,按照正常流程就好,我说过,阿昭今后跟你没有关系。”
知道她误会了,张峰递去一杯茶解释道:“过几天我会调去市里任职,短时间内可能回不来,今后你们有什么事我也帮不上忙,只能给你谋份工资了。你放心,我跟局长交待过,任何时候你想更改档案上的名字都可以。”
言外之意,张峰给了她选择的机会,选择继续扮演陶夏,或者选择为自己而活。
这是一个不能选择的选择。
她说:“我是陶夏。”
简单四个字,一锤定音,在席铭洲真正放过她之前,她只能是陶夏。
张峰没再多说什么,转移话题叮嘱有关阿昭的事:“新县长不会帮城隍村骗那些大老板,没有捐款,阿昭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如果实在待不下去让他来找我,我那个职位至少能为他谋一份工作,衣食温饱。”
“我会转告他的。”
“谢谢。”
张峰离开的时候看到了躲在一旁的阿昭,他招手唤人过来,声音慈祥地问:“给你买的手机怎么一直不开机?是不是不喜欢?”
事实上,那台作为成人礼物的手机一直没有拆包装,阿昭说他不会用,留在盒子里免得磕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