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顾且睡饱醒来,习惯性用嗅觉分辨今天的早饭。
草药香……又是猪肝粥?
她猜错了,阿昭没做粥,做的是熘肝尖,昨天那锅粥吃了三顿还有剩余,他怕她会腻。
今天温度高了些,清晨已能感受到暑气,城市里这个月份早已湿热难耐,这里却像是刚刚进入夏季,对她来说,终于可以将长袖换成短袖。
拉过行李箱翻找t恤,搞个衣柜的念头再次蹦进脑海,她给自己定下价格:少于五百就买!
阿昭在外面小声问:“姐,醒了吗?”
“嗯,正在换衣服。”
“那你自己先吃饭,我去叫狗剩。”
“好。”
顾且走出来一看,此刻只不过早上七点,阿昭居然蒸好一锅馒头,还有软糯香甜的小米粥和冒着热气的熘肝尖,可能怕她嫌腻,熘肝尖旁边还有两盘素菜,一盘凉拌的,一盘热炒的。
“这狗男人怎么起这么早……不对!怎么又叫他狗男人了,一定要改!一定要改!”
她没先吃,等阿昭和狗剩回来才动筷子,毫无疑问,小家伙延续着昨天的成熟做派,对熘肝尖浅尝即止。
“狗剩,我和阿昭等会儿要去县城,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我没空,今天有点忙。”
顾且一口粥差点喷出来,惊讶反问:“你忙什么?”
只见小狗剩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玻璃弹珠:“铁蛋今天要跟我决战,丫丫还让我陪她去二座子放羊。”
呃……还真是挺忙的。
吃完早饭,她问有多少孩子参加决战,狗剩说最少十来个,随即让阿昭装些冰棍给狗剩带上,以此表示大力支持。
小家伙如同冲锋将军英勇出发,两个大人也骑上三轮往县城方向驶去。
他们去了建材城,依照网上查到的方法购买pVc水管和线管,她负责买,阿昭负责学。
连接这种管子需要专业机器,一台机器的价格抵得上孩子们一个月的伙食费,阿昭舍不得,跟老板商量能不能租用。
最终,他们以300块做押金、每天10块钱的价格租到热熔机。
买了管材还需要安全开关和水龙头、新电线,以及给水管防冻的保温棉,这些建材城里都有,顾且很快选定付钱,快得身侧男人连连抛出疑惑的眼神,像是在问你一个女人怎么会懂这些?
买齐所有东西只不过占了三轮车一点点地方,她又想衣柜了,这玩意好像成了执念,动不动就在脑子里溜达一圈,忽略不了。
“阿昭,去上次买课桌的家具城。”
“咱回吧姐,这机子一天十块钱呢。”男人指着那台热熔机说。
“不着急,就算你今天给人家送回来也得十块,明天再送。”
“行吧,姐,你想买啥?”
“看个衣柜。”
衣柜的价格天差地别,有三五百的精致雕花,也有好几千的光洁大板,这个说那个容易变形不好保养,那个说这个甲醛超标危害健康,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让人一时间犯了迷糊。
阿昭在一旁提议:“姐,咱去问问那个送货大叔吧,他肯定懂。”
送货大叔就是之前给他们送课桌的搬运工,刚才在门口凑巧遇到,还是让人家帮忙看着三轮车上的东西他俩才能一起进来逛。
“行,我们去问问。”
两人出来走到大叔面前,没等她开口,阿昭居然拿出一支烟递了过去,惊得她顿时说不出话。
“叔,我姐想买个衣柜,这里面哪家的东西又好又便宜啊?”
“你们想买多少钱的?”
“肯定越便宜越好,也得结实点。”
“走,我带你们去。”
送货大叔让另一个搬运工帮忙看着他们的三轮,径直转身先走,阿昭正要跟上,突然被女人扯住手臂。
“你学抽烟?”她的声音明显压着火。
“没有啊,这烟是狗娃哥前天留给我的,说是在外面求人办事的时候给人家一根,见了男的叫大哥,见了女的叫美女,啥事都能办成。”
顾且长舒一口气,但还是严肃地警告他:“你可不许抽烟,那玩意对身体不好,记住了吗?”
“嗯,我不抽。”
有了送货大叔的帮助,他们很快选定一款三门衣柜,容量大板材厚,貌似也是样品处理之类,正面有一些轻微划痕,胜在价格合适,只花了320块。
大叔帮他们抬出来绑在三轮上,悄悄跟她解释:“衣柜这东西多多少少总有味道,这个当过样品,甲醛差不多散完了,你回去多开窗通风就行。”
“谢谢您了,大叔。”
“客气啥啊,下次再买家具直接找我。”
“好嘞。”
衣柜太高必须躺着放,三轮车又不够长,只能将后面的挡板放下。大叔担心他们上山时滑下来,特意将绑带横着绕一圈,叮嘱阿昭爬坡时别骑太快,最好有个人在后面推着走。
之前往回带大件的时候有包装箱保护,衣柜可没有,阿昭全程以极慢的速度驾驶,比走路快不了多少。因为太过小心翼翼,他们用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回家。
正好赶上午饭点,狗剩已经坐在门口石墩上等了一会儿。
“今天谁赢了?”顾且看着小家伙有些兴奋的表情,故意询问战果。
“我赢了,他们以后都得叫我大王。”
“哇偶,小狗剩好厉害哦。”
“那当然。”
阿昭在旁边解绑带,神秘兮兮地跟狗剩对视一眼,那表情……比他自己赢了还得意。
她不打算深究俩人有什么秘密,因为眼前有个新难题——衣柜太重。
衣柜又大又重,靠阿昭一个人没法弄回屋里,狗娃不在,狗剩太小,她自己也搬不动,这可怎么办?
对她来说是难题,对男人来说不算事。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找谁来帮忙时,阿昭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拆掉门槛;
第二件,把洗衣机的底座拿了出来。
底座上有万向轮,没有门槛挡路可以推进里屋,只见男人将大衣柜放在底座上,轻轻松松推着“庞然大物”进了屋子。
她还没想好用什么形容词表扬他的聪明,难题已经解决,又快又利落。
“阿昭,你真厉害。”这是她此刻脑海中的唯一词汇。
“嘿嘿,以后咱用洗衣机也得拆门槛,正好今天把它拆了。”
“嗯,拆得好!”
午饭依旧是阿昭掌勺。
天赋不分性别,比如做饭这件事,她是个女人,本应该比男人做饭熟练,可学生们吃过阿昭做的饭后直接弹劾了她的大厨职位,搞得这段日子连炉灶都不让她摸。
所以此刻,狗剩摘菜洗菜,阿昭切菜炒菜,她只能被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赶到炕上看电视。
午饭终于告别猪肝,可是血块没退场,于是,她又补了一顿血。
吃饱总是犯困,再加上小狗剩今天不知怎么了,一定要人陪着睡午觉,没办法,她只能对蹲在院里洗碗的男人说:“阿昭,我先哄狗剩午睡,等我起来咱们再接水管。”
“你睡吧姐。”
适宜的温度和饱腹感齐齐发力,竟然让人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醒来时身旁的小家伙不见了,外面也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音。
睡多了脑袋懵,看着院里接好的水管线管和消失的三轮车一时反应不及,直到发现热熔机也不见了才反应过来——这狗男人跑去还机器了?
没错,阿昭趁着两人睡觉的时候仔细接好管材,独自载着热熔机往县城狂蹬,一路风驰电掣,只想省下十块钱租金。
小狗剩也有正事,他跟丫丫约好了下午陪人家放羊。
顾且一个人站在门框处有些恍神,周遭太静了,没有阿昭的家太静了,这种感觉不像平时他去担水那种等待的静,而是一种患得患失的失落感。
归根究底,她在怨他走的时候没打招呼。
自从懂事以来几乎都是一个人生活,早应该习惯了这种感觉,可是此刻她在怨,怨阿昭,也怨自己。
明明知道人家去干嘛了,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心生怨气?
她怨自己不够成熟,对得到和失去依然看重。
不能继续放任悲观情绪作祟,她返身走回里屋,打开衣柜着手整理杂乱的衣服。
没等全部整完,阿昭气喘吁吁的回来了,满头大汗,t恤也湿了一大半,整张脸黑红黑红的,黑是肤色,红是晒伤。
“姐,我回来了。”
顾且不想理他,怨气未散,小嘴微微撅着不应声。
男人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走到她身边:“姐,我把机子还回去了,人家老板没收钱全退给我了,我拿那钱买了点衣架,你衣服贵,这种衣架撑着不留印。”
女人终于赏黑塑料袋一个正眼,声音仍带着愠气:“干嘛买这么多?”
“嘿嘿,挂衣服要用,晾衣服也要用,买少了肯定不够,你放心,我搞价搞得猛,这么多才花了十块钱。”男人说着将三张大票递过去,“这是剩下的钱。”
瞧着塑料袋里的衣架足有几十个,竟然只花了十块钱?真有人这样做生意吗?
她接过钱随手扔在炕上,直接抽出一个衣架打男人的屁股:“叫你不吭一声跑掉!叫你没交没待!这么热的天出门也不带水杯,中暑了怎么办!狗家伙,气死我了!”
一个打,一个跑;
一个骂,一个笑;
画面有种老母亲暴揍熊孩子的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