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伊始,南方依旧处于炎热的夏末时节,这里已经换上初秋的温度,如同来时那段日子一样,阳光处有些灼热,阴影下多了凉意。
这个夏天好短,仿佛只看过几次日出日落便进入尾声;
这个夏天又好长,心里清晰记得每一朵花开的方向。
正式扮演陶夏的日子开始了,不,应该说三个半月之前就开始了。
这天傍晚,孩子们放学回家,阿昭和狗剩开始打扫做饭,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等电话。
席铭洲那么关心陶夏,一定会询问档案的事情。
落日余晖铺满大地,忽然想起那些昂贵的化妆品瓶子。
闲暇时上网查过,那个法国品牌最便宜的系列每瓶七千多,若是根据顾客要求定制,少不了上万块。
陶夏是众所周知的贫困生,为什么用得起那么贵的东西?
之前想着可能是席铭洲买的,毕竟人家家底丰厚,给喜欢的女人花钱很正常,此刻看着漫山遍野的夕阳突然推翻猜测,如果真是席铭洲买的,陶夏不需要在出租车上调换包装。
那个时候是假期,她在车站接陶夏时已经明确说过直接去别墅,所以陶夏根本没有理由换包装、扔瓶子。
或许,陶夏在隐瞒什么,席铭洲也被蒙在鼓里。
同寝舍友四年,冷漠的性格让顾且从未注意到哪里不对,甚至潜意识认为陶夏也是生活所迫,只不过被席铭洲温文儒雅的外表蒙蔽罢了。
细细想来,哪里是被蒙蔽,陶夏知道席铭洲对她做的事,知道她做噩梦喊疼,知道流言蜚语的真相,也知道冒名顶替的始末,从头到尾都知道,却一言不发,享受至极。
脑海闪过报复般的念头——把自己的怀疑通通告诉席铭洲!
可之后呢?
席铭洲会为了毫无证据的“怀疑”抛弃爱人吗?
他不会。
再者说,即便他会,所有一切已成定局,难以更改。
“姐!吃饭了!”阿昭站在门框处呼唤,瞬间拉回她的思绪。
“来了。”正想起身进屋,手机响了,屏幕上大大的“席教授”三个字闯入眼帘,“我接个电话,你们先吃。”
按下接通,预想中的男声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熟悉的女声,是陶夏。
“喂?”
“且且,方便说话吗?”
“嗯。”
听筒里响起一声按键音,应该是打开了免提或者录音之类,紧接着席铭洲的声音传出来:“档案搞定了吗?”
“昨天去县教育局入了档案。”
“有没有遇上麻烦?”
“没有,很顺利。”
或许最关心的问题已经解决,席铭洲没再说话,陶夏开始询问一些生活上的琐事。
电话那边不疼不痒,电话这边应声敷衍,直到手机响起缺电提示音才找到借口挂断。
回在饭桌上,随意将手机放在一旁,正好放在阿昭面前。
男人给她递去筷子:“姐,你啥时候教我上网?”
“什么上网?”
“就是弄水管的时候你说你在网上查到的,以后会教我上网啊。”
“对不起,我给忘了,明天开始教你好不好?”
“好,啥时候都行!”
帮秦莹莹代课的时候已经教过拼音,阿昭学得很好,只要给他买本字典应该可以应付打字。
她想了想说:“阿昭,明天你去县城买十五本字典,再买两袋面和两袋米,其它的菜和肉自己看着办。”
“好嘞,我明天早点去,争取上课前回来。”
“不用赶那么急,明天上午复习以前学的知识,你赶在午饭前回来就行。”
“好,知道啦。”
初秋的夜晚有种别样之美,除了平和静谧之外,似乎还能感受到收获的气息,她不知道这个季节什么谷物成熟,总觉得“秋”之一字本就该连着丰收,五谷丰登的丰收。
教室外面的空地既是院子也是操场,阿昭开辟了一小片菜园,说是冬天菜价贵,自己种菜省钱又新鲜。
猪肉涨价,他想养猪;
鸡蛋缺货,他想养鸡;
牛奶贵了,他还想养头牛。
顾且夸他的想法很好,但是没同意,一来算过成本和收获不成正比,二来担心影响孩子们上课。
金秋十月,小菜园正式落成,虽然没赶上今年的丰收季,大家仍然特别兴奋,因为阿昭给孩子们划分了区域,每人负责一部分耕种任务。
十三个小地主听命于大地主,而大地主只需负责监督管理,其余时间通通用来学习上网。
说起上网,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再次显现,阿昭喜欢看时事新闻和科技板块,她喜欢各种各样的小说。
张峰送的那台手机发挥作用,套餐流量足够阿昭肆意上网,可还没到月底,欠费停机的短信来了。
“姐,我这个手机是不是坏了?为什么打不开新闻?”
“不应该啊,我看看。”
手机密码是最简单的四个0,解锁成功后竟然自动弹出无数广告,好不容易一一关闭进入桌面,几十款网络游戏和黄色软件占据整整四页,图标上的小绿点表明阿昭没有打开过。
“你怎么下载这么多垃圾软件?”
“我……我不知道啊,看新闻的时候总是蹦出来东西挡住字,只有点‘确定’才能消除。”
“这些都是广告和陷阱,下次见到直接点关闭,否则手机很容易中病毒。”
两人折腾半天才把垃圾软件删完,可上网功能还是受限,通讯信号也亮起红灯警示。
“应该是停机了,后天周末我们去县城的营业厅问问。”
“嗯嗯。”阿昭有些局促:“姐,我以后还能看新闻吗?”
“别担心,网络中毒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过两天我给你下载个杀毒软件,放心看。”
没等两人去营业厅问清情况,令人费解的一件事发生了。
这天是周六,他们吃过早饭准备进城,忽然看到村长领着两个男人走了过来。
村长笑出满脸褶子,似乎对那两个男人特别恭敬,一边走一边四处指着,像是在做什么规划蓝图。
待人走到面前,顾且看到他们的制服印字——通讯公司。
个子高的男人先开口:“你好,一位姓张的女士申请了宽带服务,今天我们来实地勘测一下能不能安装。”
姓张的?女士?
顾且和阿昭同时猜到张慧,但是猜不到张慧这么做的目的。
城隍村没有通网,想要拉网线必须设立一个小型基站,或者从附近基站分出一条来,而最近的基站距离此地十多公里。
安装师傅前前后后走了几圈:“不行啊,就你们一户装宽带成本太高了,村里还有其他人家要装吗,凑够五家才能向上面申请。”
顾且摇摇头:“村里都是老人小孩,估计没有人愿意装。”
“那你们用网卡吧,”个子低的男人忽然插话:“现在网卡信号挺稳定的,你们找台电脑插上就能用。”
网卡费用比宽带高,但总体算下来比手机流量划算,顾且同意,和阿昭跟着他们去县城营业厅办理。
没人发觉,独自站在院中的村长表情落寞,与刚刚的兴奋姿态截然相反。
营业厅很忙,小城里的人们还不习惯网上缴费,所以每到月底月初总是把营业厅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一进门,立刻有个经理模样的女人迎上来,不过不是朝她,是朝着阿昭。
“你是慧慧的亲戚吧,跟峰哥长得真像,来来来,我们去办公室。”
阿昭有些惊讶,可能是怕对方看穿他的身份,赶忙自我介绍:“我叫顾昭,义无反顾的顾,不姓张。”
这番刻意的解释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顾且把他护在身后,礼貌对人说:“你好,我和我弟只是来办个网卡,需要什么资料问我吧。”
“行,咱们去办公室再说,跟我来。”经理领着他们上二楼,一边倒茶一边说道:“慧慧跟我说你这个手机不常打电话,大部分都是扣的流量,让我给你们扯条网线用着。刚才安装部的同事跟我说了,你们那边距离基站太远,只能用网卡,请问你们平时需要多少流量?”
顾且直言相告:“手机套餐的流量差不多够了,但是我弟这个月不小心下载了很多垃圾软件,所以我不知道具体需要多少,你推荐一下吧。”
原以为对方会拿出几种套餐以供挑选,没想到人家直接一步到位:“不用推荐了,我这儿有个旧网卡送给你们,无限流量无限使用,这是商务卡,也不用登记信息。”
“这……不太好吧。”
“没事,反正放我这儿也是闲着,你们用吧,慧慧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别客套。”
递过来的网卡并不是旧的,外包装和塑封都在,只不过盒子背面贴着“客户赠礼”字样。
顾且看看阿昭,两个人都不知道该不该收下,正当犹豫间,经理已经帮阿昭续交了话费:“瞧我这记性,昨天慧慧说给这个号码充值,结果我忘了,你们现在看看,信号应该恢复了吧?”
阿昭点点头:“好了,可是……咋这么多?”手机页面上显示着缴费短信,整整一千块。
经理慈祥地笑着,没有直接回答,看样子也不准备回答。只见她从桌上便签撕下一张,刷刷几笔写完字递过来:“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以后手机欠费了直接给我打电话,不用特地跑一趟。对了,我叫刘婷,你跟慧慧是平辈还是晚辈?”
“晚辈,我喊慧姨。”
“行,那你叫我刘姨吧,我和慧慧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