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列车终于抵达沪上,阿昭浑身无力起不来,列车员帮忙叫来一个红马甲。
红马甲属于车站搬运工,有那种拉行李的小推车,几个好心人帮忙把阿昭抬上去,自觉为他们空出一条通道。
出站口,莹莹和狗娃焦急地看着人群,见到他们出来立刻上前,喂水、灌药、扛人、上车,一气呵成。
狗娃一边开车一边问:“昭娃子怎么了?从小到大没见过他生病啊。”
顾且没吭声,紧紧拥着阿昭的身子压制心疼。
她不说话,小狗剩忍不住说了:“早上楠楠姐打了几个喷嚏,阿昭哥把他的军大衣给楠楠姐了,没一会儿他自己也开始打喷嚏,然后就这样了。”
狗娃有些不可置信:“不会吧,这家伙大冬天光着膀子干活也没事啊,怎么……”
“应该是伤口发炎,”顾且打断他的话,“先去医院,开快点!”
秦莹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侧过脑袋安慰道:“现在去医院挂不上号,回我家吧,我家邻居是医生。”
“嗯,快点。”
很巧,没有比这更巧的事,秦莹莹的家和席铭洲的别墅竟然在同一小区!
进入的小区有两个门,南门是别墅区,北门是小高楼,两者仅靠一道欧式栏杆划分。席铭洲在别墅区68号,秦莹莹的家在小高楼的凤凰层,应该不易碰到。
秦妈妈不在家,秦爸爸已经备好消炎液体,并且叫来了楼下的医生邻居,几人一进门,医生迅速扎针输液,总算让阿昭的脸色有所缓和。
“大夫,请问他什么时候会醒?”顾且心急地问。
“别担心,温度已经慢慢下来了,让病人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谢谢。”
神志模糊的阿昭在说话,狗剩离得最近,扭头唤她:“陶老师,阿昭哥一直叫你。”
秦莹莹似是洞悉一切,主动帮忙圆场:“且且,我们先出去吃饭,你留下照顾他吧,待会儿给你带饭回来。”
“嗯。”
大家都走了,温暖的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顾且凑近听,听到阿昭囫囵不清的重复着几句话:
姐,抱你不冷…
姐,媳妇…
姐,我疼…
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弥漫心间,是心疼,心疼之余更多欣慰,这傻小子还是第一次叫她媳妇,虽然发烧说的话不能算数,但至少说明自己不是一厢情愿。
他对她……也有男女之情吧。
“我会代替张叔和慧姨照顾你,等你长大了,”她故意凑近男人耳边,“娶我好不好?”
本不妄想得到回应,哪知一只大手忽然扣上脑袋,按着她的头吻向眼前的唇……干燥炙热的吻,极深又极慢,像是洒下火种一般燃烧理智,烧得两个人久久不愿分开。
深吻间隙,她迫不及待追问:“你是醒了还是迷糊着?你……”话没说完,男人模棱两可嗯了一声,再次按下她的头。
如何抗拒?如何推开?
找不到理由抗拒,舍不得伸手推开,甘愿遵从内心就此沉沦。
或许前半生的苦厄不幸已经足够还债,一无所有的阿昭,一无所有的她,总该抛下顾虑为自己活一次。
男人的大手慢慢下滑,从颈窝到腰窝,游蛇般钻进她的衣服里,最终落在某个浑圆的地方贪心揉搓。气息喘急,双眸似开似合,没有就此结束这个吻,而是一边咬着她的唇一边用深沉如水的声音说:“姐,你真软,摸不够。”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清醒,应该退出这番情欲明显的动作,可她控制不了,真的,半根手指都控制不了,甚至喉咙也不听话,顺着他的话给予肯定:“嗯,以后都给你摸,只给你摸。”
谁能想到,两天前她还在用亲情、年龄、未来当借口极力压制自己的感情,两天后却如此沉沦地吻着他,归根到底,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他随自己来到沪上,再无退路了吧。
她承认,此刻自己很自私,不该在他刚刚颠覆亲情认知时趁虚而入,不该引诱未经世俗的干净灵魂,更不该背着定时炸弹允诺未来,可她没有那么伟大,见过太多虚情假意和生活苦楚,当然想有一份不染尘埃的纯粹感情,哪怕结果像她的名字一样。
顾且——奋不顾身,遗憾且且。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药物中的安眠成分发挥效力,阿昭手上的动作停了,双唇不再用力吸允,平静地睡着了。
顾且退后几分,看着男人渐渐舒展的眉头轻声道歉,盼望他记得又希望他忘记,这冲动的一吻……不该发生在此刻。
门外有了动静,她整理好衣角走出去,看到大家围坐在沙发上神色沉重。
糟糕!忘记告诫楠楠不要说张峰的事情!
秦莹莹不会隐藏情绪,当即直言不讳:“且且,你怎么跟那些人扯上关系了?”
担忧成真,这一问足以表明楠楠已经说了什么,顾且不敢贸然回答,拜托狗娃先带两个孩子去房间。
气氛很沉重,她想知道楠楠说了多少,还未开口反问,秦妈妈回来了。
“这就是且且吧,真漂亮,来来来,跟阿姨说说江海和莹莹的事。”
顾且有些懵:“江海?”随即反应过来狗娃的大名叫孟江海。
太好了,秦妈妈无意间化解了严肃的气氛,给她留出时间编圆楠楠的话,“阿姨好,莹莹和狗娃在那边……”
“别岔话题!”娇小姐拍案而起,惹得秦妈妈十分错愕,疑惑着发问:“这是怎么了?你们在聊什么啊?”
瞒不住了,一家三口齐齐看向她,齐齐等待她的回答。
怎么办?张峰和老爷子做的事那么隐蔽,不能在她这里暴露出去!
怎么办?楠楠到底说了多少?全部?一部分?
她不敢冒然回答,强撑气势敷衍:“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放屁!”秦莹莹两步上前,指着她的鼻子质问:“楠楠都说了,她爸去抓坏蛋,拜托你以后照顾她们兄妹俩,还说如果坏人找来这边一定得躲着,那些人会杀人的!”
顾且松了一口气,看来楠楠也不知道张峰和老爷子具体要干的事,如此便好办了。
她安慰秦莹莹先坐下,半真半假地扯谎:“小孩子表达能力有限,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楠楠妈前两天去世了,她爸是公安局的,年底盗窃抢劫频发,忙得没时间照顾她,所以才让我把他们兄妹带来沪上旅游一趟,顺便散散心。”
秦爸爸秦妈妈听到这话深信不疑,转而教训女儿语气不好。
顾且见此情形便以为自己撒的谎天衣无缝,没想到秦莹莹假笑着向父母认错,然后拉着她回房间。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娇小姐立刻变脸。
秦家爸妈不知道阿昭的经历,很容易糊弄过去,秦莹莹可是知道的,所以也很容易听出她在说谎。
娇小姐一屁股坐在床上怒目圆睁:“说实话吧,到底怎么回事?别拿刚才那一套糊弄我!”
“什么实话?”顾且打算继续装傻。
“你说呢,阿昭他爸是县长,管哪门子公安局的事?即便要管,怎么可能把十几年不认的儿子和亲闺女一起交给你?且且,你要不说实话就从我家滚出去,别让我家落一身骚还不知道哪儿来的尿!”
这是秦莹莹对顾且说话最难听的一次,即便当初讽刺她是花魁也没有这么难听。
顾且不怨,任何人听到楠楠说的“杀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秦莹莹大大咧咧脾气爆,不代表不会害怕。
她抿抿嘴,终是没有解释。
“我们现在就走,抱歉,打扰了。”
手指刚刚碰到门锁,身后一股外力扯着她转过身,对上娇小姐又急又恼的眼神。
“你他妈到底在隐瞒什么啊!贪污受贿?纪检调查?总得让我帮你帮得明明白白吧。”
“对不起,我不能说,你也不要再问了。”
“顾且!”
“我们先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我明白,”她轻轻拥上对方,“正是因为我明白,所以我们必须走了。”
她要走不是因为秦莹莹说了难听的话,而是这些话让她骤然想到不能连累别人,瘾君子和亡命徒性质差不多,一旦坏人查到他们下了火车直接来这里,势必会给秦家带来危险。
“莹莹,狗娃是个好男人,别错过。”顾且说完转身走去阿昭的房间,决定等液体输完立刻带人离开。
拉开门,楠楠背着小书包站在门口,表情万分自责:“且且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对不起。”
顾且挤出一抹笑容走向她:“没有,不用说对不起,楠楠已经很懂事了,只是我们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对不对?”
“嗯!”
“乖,莹莹姐姐家房间不够,我带你和哥哥今晚住酒店,明天我们自己租个房子准备过年,好不好?”
“好。”
秦莹莹后悔自己说话那么难听,正想开口挽留,顾且回眸朝她笑了笑,微微摇头,一声轻嘘。
成人间的默契,她叫她不要再说。
阿昭的药快输完了,顾且拿出一张湿巾为他擦脸醒神,顺便打开手机寻找附近的酒店。
年底酒店空房多,小区门口正好有一家,她为阿昭拔掉针头,费力扶起来问:“阿昭……阿昭醒醒……能走吗,我们换个地方睡。”
男人高烧已退,强撑起身:“能!”
秦爸爸秦妈妈狗娃跑过来劝他们留下,她摇摇头,善意欺骗说已经订好酒店房间,不去住太浪费。
她扶着阿昭,楠楠拉着行李箱,毅然决然开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