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席铭洲这样善变,顾且只觉得他发疯,或者有钱少爷喜欢刺激,自从知道席家两兄弟都有后遗症之后,再加上此刻对方的举动,她觉得心理有问题的不止哥哥,还有弟弟。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间办公室再说!
她看准对方发呆的间隙夺门而出,不料仅仅跑了几步,又被男人连拖带拽拉回校长办公室。
“席铭洲,你放开我!想想我姐姐!想想陶夏!你放开我!”
“想陶夏?”男人的声音恢复正常,眼神也澄明许多。
顾且懵了,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一个人会在短短几秒钟内变成另一个人,她心里冒出猜想,席铭洲会不会是……人格分裂?
对,人格分裂,这样就能解释他对厉姝的讨好,对陶夏的宠爱,以及随时随地的情绪转换。
不过一切只是猜测,现在最重要的是挣脱卑劣小人,她稳稳心神说道:“席教授,陶夏毕业了,你们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我对你们已经没用了。”
这话果然奏效,席铭洲松开困住她的手,额头下落,抵上她的发顶。
委屈沙哑的声音直面而来:“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一点点也好,一瞬间也好,有没有?”
太乱了,乱到无法思考,顾且的第一反应是席铭洲把她当成厉姝,“你先坐下,我帮你按按头好吗?”
作为一个脑力工作者,或者说作为一个疯子,席铭洲每次情绪突变时总会头疼,他不允许陶夏和云姐碰他的头,只让她碰。说来也是奇怪,她并没有刻意学过按摩,偏偏每次都能将席铭洲从暴虐中拉出来,变回正常人。
温和的语气令男人目露欣慰,牵着她走回沙发处稳稳坐下,又像过去一样躺在她的腿上等待触摸。
顾且不再妄想拿五爷压他,也不再言语激烈刺激他,而是决定先抚平疯子的情绪。
她轻轻按着,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席教授,你也给陶夏改了名字吗?我刚刚听她说自己叫陶嘉。”
席铭洲闭着眼睛享受,声音很淡:“她本来就不是陶夏。呵,你和她同寝四年,难道没发现所谓的文科状元名不副实吗?”
经过对方这么一说,顾且才想起陶夏的学习的确不太好,以某市文科状元的成绩进入大学,可之后次次考试都是擦边过,更有几次小考不及格,需要席铭洲出面篡改成绩。依稀记得从大二那年开始,才貌双绝的称号逐渐被校花代替,被人称为绝世花瓶。
那种即将得知真相的直觉又来了,顾且继续问:“什么叫本来就不是?”
“真正的陶夏是她大伯家堂妹,意外事故死了,她是顶了堂妹的大学名额。”
“这……她大伯也同意?”
“她大伯穷得叮当响,一直靠她爸接济过活,无非换个身份而已,有什么不同意的。”
这下顾且明白了,真正的冒名顶替者是陶夏,不对,应该叫陶嘉,可是既然顶替了上学名额,为什么不一直替下去?明明学籍档案都是陶夏,为什么又叫回原名?
顾且的动作停了,席铭洲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接着说:“你去支教之后,事情被人爆出来,迫于舆论,学校开除了她的学籍,现在在这里只是临时聘用而已,入不了编制。”
“编制”一词让顾且突然茅塞顿开,试探性再问:“所以你让我冒充陶夏去支教……是为了东窗事发后给她留条后路?”
男人慢慢睁开双眼,以仰视的姿势看着她:“是,也不是。”模棱两可的答案,惹人费解的回答。
同样费解的还有一件事——她以陶夏的名义去支教,那么陶夏的档案应该调去支教地,为什么学校还能开除陶嘉?莫不是席铭洲的能力已经大到可以让一个人拥有两份档案?
“在想什么?”男人忽然问。
“哦,没有,听到你说学籍想到了我自己。”
男人指指脑袋示意她继续按,再次合上眼眸:“你的毕业证在我这里,以后找机会再给你。”
“我……我也有毕业证?”
“怎么,不想要?”
“想想想!”
“陶嘉的事还没完,举报者跟她爸是死对头,等风头过去我再想办法抹平你们俩顶替的事。”
顾且觉得这个世界真可笑,自己和陶嘉居然都在顶替一个早已死去的人,这一刻,她忽然开始同情他们。
同情陶嘉,大学四年不敢暴露自己的家庭条件和亲人;
同情席铭洲,被人蒙骗,机关算尽,最终还是放不了手。
冥冥中自有天意,席铭洲为陶嘉铺的后路却让她遇到了阿昭,所有环节差一步都做不到。
“跟那个小瘪三上床了?”席铭洲突然转变话题,音色渐沉。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顾且看过去,门外走进一个非常眼熟的中年女人,稍一细想便认出来,那是屎女的外婆。
躺在她腿上的席铭洲反应稍快,立即起身向人打招呼:“万副校长,你好。”
“你好席教授,校长不在吗?”外婆还没看到她,或者看到了没有认出来。
“校长回去拿点东西,待会儿就来。”
“好,那我待会儿过来。”
“您慢走。”
真是无巧不成书,屎女的外婆竟然是这所小学的副校长,而且席铭洲好像对她很恭敬,颇有谄媚的意味。
待人走后,她故意问:“刚才那位是?”
男人整整衣领,毫无戒心回答:“万小兰,叶检察长的老婆,这里的副校长。”
顾且心下了然,检察长、副校长,难怪可以出动县城的警力捣毁城隍村救女儿,看来屎女回城后的生活很安逸。
办公室又剩下他们两个人,席铭洲正襟危坐,目光痴痴的,这种眼神她见过,在不久前的席家老宅,他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厉姝,很痴迷,很深情。
“我先去交钱。”她想逃避。
“把我电话放出黑名单,否则刚刚那个小女孩就别来上学了。”
“……好。”
“还有,别再让我看到你跟小瘪三在一起。”
“我知道了。”
终于离开这间办公室,顾且心口砰砰直跳,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席铭洲就像个阴晴不定的暴君,谁都猜不到他下一句说什么,下一步做什么,而且现在他知道了阿昭和楠楠的存在,难保不会将她的反抗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
如果说之前林少爷的死是一枚定时炸弹,那么现在的席铭洲就是一颗地雷,根本不知道踩上哪一步会爆炸。
跟疯子不能讲战术,只有顺着他步步为营才有逃脱的机会。
逃脱……逃脱……或许厉姝可以帮她逃脱,又或许陶嘉也可以……
朝操场看去,陶嘉带着楠楠在走圈,温和慈笑的模样,楠楠也很开心,对新的校园环境莫名兴奋。
顾且想,倘若促成陶嘉和席铭洲结婚,那么自己逃脱的几率一定更大。
趁着阿昭赶回来之前,她顺着指示牌走到财务办公室,将所有费用一次性交齐:赞助费十五万,住宿费两千二,以及全套校服六百,饭卡充值五百,另外还有一些零碎费用由班主任代收。
交完钱,席铭洲之前给的卡刷空了,阿昭的卡也空了,包括当初屎女外婆好心留下的钱、包工头给阿昭的小红包,几乎全部拿出来才算勉强够交。
手里只剩八块,连回家的车费都不够。
她不想回校长办公室等,也不想打扰陶嘉和楠楠的相处,寻到一处干净的长椅坐下来,开始整理现实。
真无奈啊,最初为了钱决定回夜色,本想做两年就走,后来担心献身五爷,将两年计划缩短至几个月,再后来知道了做太太那么赚钱,她不贪心,只想赚够一家人的安稳生活,又将几个月改为两个月,而现在,恐怕没有计划了。
有夜色和五爷撑腰,席铭洲做什么总得掂量几分,一旦辞职离开,卑劣的疯子再无顾忌,说难听点,到那时候不仅她自己摆脱不了,恐怕还会给阿昭和楠楠招来祸端。
她觉得好累,如果能够打听到张峰的消息该多好,那么便不需要留在沪上,可以找个小县城,或者回城隍村,过着简简单单的琐碎生活。
这一刻,她甚至不再讨厌大爷大妈们跑来看电视、用洗衣机,相比于面前这一堆乱事,呱噪些怕什么。
“嫂子,新学校好大好漂亮啊。”楠楠跑过来一脸兴奋,陶嘉也跟了过来。
“乖,你喜欢就好,那边有很多体育器材,你过去再玩会儿,我跟你老师聊聊天。”
“好!”小孩子容易哄,蹦蹦跳跳跑去玩,给两个女人留下谈话空间。
操场上冷冷清清,角落有人在修剪草坪,食堂门口停着冷链运输车正在卸货,跑道上走着三三两两的人群,看样子应该是老师带着学生和家长熟悉环境。
顾且看看身旁的陶嘉,大眼睛高鼻梁,雪白的皮肤和嫣红的双唇,真是像极了芭比娃娃,这么漂亮的女人谁会不想娶回家呢?
转念一想,席铭洲那么变态,如果真的怂恿陶嘉跟他结婚,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
善良终归打败自私,她放弃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