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远不太喜欢跟周延打交道,倒不是自己受伤少用不上人家,而是那家伙喜欢男人,尤其喜欢他这样身材魁梧不苟言笑的男人,每次见面都免不了被那家伙赤裸裸的眼神来回扫视。
果然,没过半个小时周延便到了,进门前捋头发整衣领,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
“小远,哥哥来了,哪儿不舒服啊?”周延平时说话挺正常,唯独见了猎物总是不自觉立着嗓子,声音又细又尖。
庄远微微皱眉,指了指床上的女人:“她发烧。”
周延看过去,嬉皮笑脸的表情瞬间凝重,几秒之后才强迫自己恢复正常,“这就是小太太吧,啧啧啧,真是个美人坯子。”
庄远实在不想跟这家伙说话,起身让开位置,由着他对顾且摸来摸去。
“小太太没事,睡一觉捂身汗就好了。咦?这屋里怎么没开空调?”
他这一问,庄远才反应过来女人为什么一直喊冷,自己打了架热血沸腾,压根没想过温度的问题,不自觉萌生点愧疚之情。
踱步走到控制板处打开空调,再回头,周延那双色眯眯的眼睛直直撞上视线,让人真想一脚踹飞他。
“小远~”不怕死的男人继续尖着嗓子说话,“小远哥哥,远哥~从来没见过你喝酒,要不要去喝一杯压压惊啊?”
“不去。”庄远原本想说大清早喝你mb的酒,碍于对方也算同事,硬压着没说出来。
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外面的手下隔着门板汇报:“远哥周哥,童哥来了,在五爷房间等你们。”
“知道了。”
五爷的房间在这一层最里面,除了神童可以自由出入之外,其他人未得同意不能入内,神童例外并不是因为地位多高,而是有些时候需要夜色的印章文件之类,图方便。
庄远和周延进门的时候,神童正在茶台边捣腾五爷的珍藏普洱。
“远哥,周哥,事儿有点大。”神童面色有些沉。
庄远心里咯噔一下,很少见到痞气十足的神童这副表情,周延也收起色心,严肃地坐下来。
只见神童撬下茶饼一角,有模有样丢进茶壶里开始冲泡,边添水边说:“估计是林老大的人。”
林老大,林淮北,上一辈呼风唤雨的人物,在江湖上的地位比五爷还要高些。
据说很多年前这座城市的帮派非常散乱,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林老大带着九个兄弟硬生生抢占一席之地,闯出十人帮的名号。
这十个人依照年龄论资排辈,五爷就是其中的老五。
后来遇上严打,十人帮死的死抓的抓,唯独老大和老五从中抽身而退,可是之后很少往来,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上一辈的混混都知道林老大下面受过伤,这辈子只有林浩然一个儿子,为了防止独苗出事,狠心送给亲弟弟抚养,让儿子管弟弟叫“爸”,还把性格软弱的弟弟扶上某局局长的位子。
就是这样拥有黑白两道老爹的林浩然,居然死在五爷的场子里面,明面上的“爸”查封了夜色,亲生的爸撂下狠话,要那晚动过手的人全部陪葬。
卫泽跑了,厉姝也失踪了,五爷为了护着顾且违反江湖道义,把老大过去的人命案爆出来,人证物证齐全。
时也运也,那时的林老大早已挂在重点名单上多年,加上这些证据辅助,很快被公家捣毁了手中势力,只得出国暂避风声。
林老大一走,五爷成了这城市只手遮天的人物,不过五爷够聪明,自从多年前十人帮解散之后,他便退居幕后隐藏真容。
时至今日,知晓五爷真实长相的人寥寥无几,即便几十年前亲身经历十人帮的混子也形容不出来,因为五爷性子阴鸷不爱出风头,与其他九个兄弟相比太过低调,所以几乎没人能够拟画出他的样貌。包括庄远,忠心效力五年,每次见五爷的时候也要隔道屏风,没见过真容。
而现在,神童竟然说昨晚那帮人可能是林老大的人,使得庄远和周延同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扯到上一辈的事,周延明显更加紧张,急急追问:“童烨,你能肯定是林老大的人吗?”
神童摇摇头,咂了一口茶回道:“我是猜的,昨晚那些人里面有两个是林少过去的跟班,剩下五十二个全部没有身份信息,应该偷渡来的。我让底下人问过偷渡船,近段时间只有一艘从大马回来的货船载过偷渡客,而大马就是前几年林老大逃亡的地方。”
周延噤声,脸色更沉了。
庄远又问:“那两个跟班呢?”
神童再次摇头:“审过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说是两天前有个男人找到他们,让他们认认夜色新来的小太太是不是捅死林少的人。”
对于学过审讯的人来说,很容易找出话里漏洞,庄远问:“既然只是认人,他们俩为什么待在现场等着暴露?”
这话正好问到点子上,神童严肃回答:“这就是我第一时间猜到林老大的原因,不对,不该说是我猜到,而是林老大故意让他们两个站在现场最中间,以此宣布他回来了,回来给儿子报仇了。”
神童说着顿了顿,似乎不想武断定论,接着说:“但是,也有可能是别人冒充林老大做这件事,暂时还不能肯定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以五爷现在的势力,一般人没有这么大胆,”这话是周延说的,只见他靠在沙发上微合双眸,缓慢又坚定地说道:“你们想想,常年出来混的不敢惹五爷,初生牛犊没有能力找来五十多个偷渡客动手,在这世上有这份能力、还跟五爷有旧仇的人,只有林老大。”
虽然林老大的势力土崩瓦解,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人家敢这么大张旗鼓回来,想必已经摆平了身上的麻烦,怕只怕这次回来的目标不止惩戒凶手,还有向五爷寻仇。
其实过去还有很多事情不为人知,在场三个人中,庄远跟了五爷五年;神童十六岁被五爷捞出来,迄今为止也只有十三年;周延最久,是五爷养起来的孩子,年龄多大就跟了多久,整整三十七年。
即便如此,周延也不知道林老大和五爷之间的恩怨,只是听说俩人为了什么事分崩离析,表面上仍是兄弟,实则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偶尔耍些阴谋诡计拉对方下水。
周延问:“这事报告五爷了吗?”
神童点点头:“刚才来的路上说了,五爷让我们别轻举妄动,一切等他回来再说,还有,必须保护小太太的安全。”
到此,庄远更加慎重地琢磨一件事——顾且的身份。
巨大的沉默笼罩下来,香烟的白雾和普洱茶的香气肆意弥漫,将整个房间熏出一副人间仙境的画面。
“我去看看她。”
“我去看看她。”
周延和神童异口同声,动作一致往门外走,庄远见状跟上,不想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顾且还在睡,温暖的环境让她不再发颤喊冷,高烧渐落,眉头舒展,看上去十分平和安逸。
庄远不禁想:眼前这张脸美是美,放在外面绝对比当红小明星还要夺人目光,可是放在夜色就不那么显眼了,充其量是中等偏上的货色,到不了拔尖,五爷不可能看上这种货色吧?
还有一种可能——血缘。
他猜测顾且可能是五爷的女儿,周延和神童则不同,他们比他知道的更多,比如五爷的年龄,比如二十多年前的事。
三个人谁都没说话,静静地立在床边呈现三角站位,气氛很僵硬。
站在中间的周延似乎想要缓和气氛:“这小太太还真挺漂亮啊,越看越好看,都快把我这弯的变成直的了。”
其余两人不接他的话,庄远在心里默默说了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再好看也是个变态”,神童则凝眉注视,随即转身要走,只是走的时候神思恍惚,差点撞到床脚。
“远哥,我和延哥先走,山庄关着的那些人还得做点手脚,小太太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一切等五爷回来再说。”
“嗯。”庄远沉沉一应,目送两人离开。
十一点半了,顾且的手机又收到阿昭的消息:【媳妇,你回家了吗?福海楼的老板说我形象好,把我安排在大厅里学做甩饼,工资每个月加二百,晚上回去我给你带点?】
庄远看到这条消息眸色深深,早已笃定两人是姐弟的他又有了新猜测——如果顾且是五爷的女儿,那么顾昭就是五爷的儿子。
难怪资料干净背景清白;
难怪一个小县城长大的孩子突然来到沪上;
看来外界盛传退位的消息可能是真的,否则以五爷的谨慎来说,没必要让女儿空降夜色做太太,更没必要将隐藏了十八年的儿子召回来。
或许林老大的归来是个契机,或许阿昭的出现可以辅助,又或许……从顾且身上下手更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