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客人,应该你坐。”顾且表情没什么变化,径直越过对方往厨房走,越走越堵心,故意回头朝两个男人说:“庄远!二宝!帮我给陶老师倒杯茶,别怠慢客人。”
话音刚落,阿昭和楠楠回来了,阿昭特识相,朝其余三人打个招呼转身进厨房帮忙,楠楠却叫了声嫂子后跑到陶嘉身边,兴奋地展示着李爷爷送给她的水晶象棋。
一餐饭吃得并不温馨,庄远黑脸面瘫不说话,二宝埋头狠吃降低存在感,而阿昭不停地给陶嘉夹菜,嘴巴也不停聊天,虽然说的都是楠楠在学校的事情,但那种氛围就像是父母在讨论孩子的学习,特别和谐。
从头到尾,顾且一句话都插不上,吃着满桌珍馐不是滋味。
餐桌上失了主导权当然要在其它地方找回来,比如洗碗。
吃完饭后,她主动跑去洗碗收拾,刚洗到一半,兄妹俩站在门口你推我我推你,似乎有什么事怂恿对方去说。
“你们两个怎么了?”
兄妹俩相视一眼默契十足,一起上前开始唱双簧。
楠楠说:“嫂子,陶老师住的地方有好多坏蛋,能不能让她住在我们家里啊?”
阿昭故弄玄虚:“住咱家哪行啊,总共就两间房,万一我和你嫂子想回来住咋办。”
楠楠搂住顾且的腰,似是撒娇似是解释地说:“嫂子,我都听李爷爷他们说了,你和哥哥好几个月都不回来一次,咱们这房子也是交了房租的,没人住太浪费了。要不这样吧,我和陶老师在这儿住,你和哥哥回来的时候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就回陶老师家,行吗?”
顾且心口沉了沉,她不在意陶嘉住在这里,而是在意楠楠对陶嘉的依赖,长此以往,会不会波及到其它方面?
见她沉默着不答应也不拒绝,阿昭使出了杀手锏——枕边风。
他从身后虚虚地搂着她,呼出的热气吹向柔巧耳廓:“媳妇,反正咱俩在夜色住,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主要是咱们小区门禁严,陶老师和楠楠比较安全,你就答应吧……”
挚爱之人的枕边风,迅速将女人心口那点郁结之气吹散,看着一大一小两双祈求的眼睛,无奈点了头。
收拾完厨房出来,迎面撞上陶嘉面带微笑的模样,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像是上帝精心制作的洋娃娃,以当代人的审美看来,找不出半点瑕疵。
“谢谢你。”洋娃娃说。
“不客气,应该我说谢谢,谢谢你这么照顾楠楠。”
生日过完了,几个人开始打扫屋子,等到收拾妥当已经下午四点,又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才准备起身。
二宝送陶嘉和楠楠回去收拾行李,庄远载着她和阿昭回夜色,万万没想到,回去便迎来突发事件,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阿昭被警察带走了,原因不明。
整个夜色人心惶惶,因为这是自五年前林少死后第一次警察上门,而且不是一般的警察,是口风极严的纪检警察。
下面的人疯传阿昭是替五爷顶雷,否则无官无职怎么会被纪检带走,之前认定阿昭是关系户的人开始否定顾且在夜色的地位,认为她也只是五爷寻来的替罪羊。
顾且毫不理会那些传言,彻夜守在纪检大楼门口,希望现实如电视剧演的那样48小时就能放人。
等到第二天,神童打来电话,语气轻松平常,应该没有发现芯片调包的事情,“丫头,你拜托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顾且急急追问:“怎么回事?”
“顾昭名下有套房子,那房子的原主人是个干部,正被立案调查。顾昭签署购房协议的时间正好是那个干部藏匿资产的时间,而且成交价低得离谱,八万,不是一平米哦,是一套。”
“什么房子?”
“619小区,具体门牌是2栋2单元三楼。”
几句话把顾且说懵了,明明是她亲自找的房子、亲手交的租金,怎么变成阿昭买下那房子了?
若真是按照市场价买到也好说,一句不知情就能撇清,可八万明显是个不可能的数字。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八万能在沪上买套房子,纪检的人想必就是通过这一点认定阿昭帮贪官转移资产。
这个时候顾且才想起签合同那天的异常。
房东大爷来时刚好碰上席铭洲打电话,她去阳台接听,糊弄过去后阿昭已经签完了合同。当时好像说签了三份,她以为大爷想多留一份备用,如今看来,那多的一份根本不是租房合同,极有可能就是转移资产的购房合同。
“神童,你能不能再帮我查查原房主现在在哪儿?”
电话对面的男人毫不停顿回道:“查过了,原房主已经被隔离审查,房主他爸跑得快,半年前带着一家子出国了。”
“出国?半年前?”
“对啊,估计他爸身上也有事儿。”
半年前……半年前不就是她撞见房东大爷往车里塞行李的时候吗,难道说那个时候房主已经有了出事的苗头,所以大爷才会着急出租?
难怪了,难怪租金比同地段便宜那么多;难怪张口抹零就是整数;难怪急着让他们去物业登记;难怪签完合同后匆匆离开,原来是这样……
她很自责,倘若当时多打听打听,或者签合同的是自己,那么阿昭就不需要面对这种境况。
自责归自责,当务之急是要解释清楚把人捞出来。
顾且挂掉神童的电话,扭头问庄远:“你能想办法摆平这事儿吗?”
其实这种事情对于庄远来说小菜一碟,别说阿昭是无辜的,即便真帮贪官藏匿资产也算不上严重,但他故作沉重地摇摇头,将问题推了出去:“我只是个卖力气的,跟纪检搭不上线,你要不试试请五爷帮忙?”
“五爷会帮吗?”
“不确定,不过你现在是夜色的太太,你开口的话,五爷于情于理都会过问一声。”
重回夜色半年,五爷一次都没来过,只有一个邮箱地址以供联络,就是那个每天汇报消费单照片的邮箱。之前她以为都是神童在操作,后来陈宝儿告诉她那是五爷的邮箱,夜色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写邮件上报。
与其说神秘大佬隐藏真身,倒不如说人家懒得管这摊子事,因为无论发过去什么内容,得到的总是简单至极的回复:好、随你、你定、问庄远、问小童。
曾经某天新上任的市长跑来捧场,说想见见五爷,结果邮箱对面只回复了四个字——叫周延去。
市长都换不来的重视,她这个从未谋面的属下能吗?
事实证明,能,并且不止是重视,还换来五爷的细细询问。
当她将租房始末编辑成文字发送之后,庄远目光紧紧盯着屏幕,好像比她还紧张。
“叮!新邮件。”
提示音响起的一刹那,顾且迅速点开,庄远的脑袋也更近了些。
【为什么捞他?】短短五个字,疑问句,罕见至极。
顾且想了想,回复道:【请允许我稍后向您解释,现在顾昭被纪检带走一夜了,请您帮我!】
庄远看到这句话有些奇怪,字里行间一点都不像子女对父亲说话的口吻,尤其看到五爷的回复——【顾昭是?】
没等他理清思绪,顾且已经按下回复:【一个可怜的孩子,也是我的恋人、未来的丈夫。】
三句话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惊得庄远瞪大了眼睛。
难道一切都猜错了?
顾且不是五爷的孩子?
和顾昭不是姐弟?
几封邮件彻底炸乱了庄远的计划,也炸得他思绪乱飞,愧疚和悔恨席卷而来——五爷根本不认识阿昭,顾且和阿昭也不是之恋,甚至……顾且在整件事里也有可能纯属无辜。
此时此刻,黑脸面瘫的男人依旧淡然不语,只是心里正在接受愧疚的鞭挞。他安慰自己,将无辜之人搅进来固然不对,但是无辜之人若能起到关键作用,也不是不可以。
自欺欺人的借口。
“五爷怎么说?”他强装正常问道。
顾且一直看着马路对面的纪检大楼:“让我们在这儿等着。”
“放心吧,五爷人脉很广,这不算大事。”
的确,这不算大事,普通人求爷爷告奶奶找不到门路的难题,对五爷来说不算事,发完邮件没一会儿,阿昭从那道门里出来了。
眼圈乌青,神情萎靡,像是受过强烈的精神刺激,整个人有一种反应迟钝呆呆愣愣的感觉。
顾且推开车门,朝着那抹高大的身影狂奔而去,刹车声、喇叭声接连响起,更有几个受惊的司机探头怒骂,骂她横穿马路害人害己。
庄远没有跟去,远远地看着两人越走越近,心底不知该想些什么。
失误?或者错误?
没用的,更改不了,已经把阿昭拖进泥潭的事实更改不了。
与此同时,马路对面的两个人紧紧相拥,肉眼可见男人在发抖,抖得女人万分心疼: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一个误会,现在没事了,别怕。”
阿昭发抖不是怕,是气愤,对执法者的气愤。
之前全村人一起被拘留,他对警察本就有了成见,现在自己又莫名其妙被抓,虽然说的是协助调查,但是从踏入这道门开始就被当做一个罪犯对待,不准吃不准喝,连番审问疲劳轰炸,最后忽然又说这里没他的事了,怎么可能不生气。
警察,或者说所有穿制服的执法者,在阿昭心里已经彻底失去神圣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