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五爷会不会恨我?毕竟……毕竟我是乔未生的女儿。”其实这个问题顾且想了很久,她的妈妈是大家都爱的曼丽,可她的亲生父亲却是残忍杀害曼丽的刽子手,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血在身体里流淌,招人恨也不奇怪。
兰姨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别乱想,这么多年五爷生怕保护不好曼丽最后的血脉,怎么会恨你呢。乖,好好睡一觉,今天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今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兰姨不愿再说,翩然起身走向门口,回眸一笑,满眼苍凉与慰然。
很久之后顾且才知道,卓兰就是曼丽在夜色工作那两年的姑姑,而曼丽钟爱民国装扮也是效仿其为之。简单来说,那时的曼丽觉得五爷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是一朵寡淡无趣的白荷,唯有卓兰那样娇艳的红玫瑰才能俘获成熟男人的心。
阴差阳错,影响深远,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是曼丽喜欢。
五爷收集各种昂贵的旗袍、首饰;
厉姝模仿她的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十四岁的小顾且亦用此番装扮献身席铭洲;
甚至于席铭洲也受其影响,强加在成年后的顾且身上……
如此种种,究其根源都是卓兰当年的扮相太美,延绵至今。
*
午后,暑气肆虐,炎热包围着每一缕空气。
在清幽的荒野山间,唯有午后的时光比较难耐,暑热和清凉相互抵抗,像极了千里之外的城隍村,阴影下凉爽惬意,光照处酷暑难耐。
约莫三点左右,外面有了动静,顾且从房间跑出来,正好看到厉姝带着席云洲和庄远进门,而他们身后,席铭洲带着阿昭和陶嘉楠楠随之一起。
两个月没见,太多思念淹没理智,几乎是飞奔着冲进阿昭怀里,想哭,想把一切一切震撼说给他听,想卸下刻意伪装的坚强寻求安慰。
一声呼唤还未出口,余光轻瞥,男人衣角有只细长白嫩的手,她以为是楠楠,顺势抬眸,嫩手的主人……是陶嘉。
心里闪过一丝异样,陶嘉为什么拽着阿昭的衣角?
从温暖的怀里退出来,一抬头,阿昭满脸心虚。
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太过直白,一个表情、一个动作足以说明,顾且知道,他们朝夕相处两个月肯定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敢断定失去的是身?还是心?
她不敢问,也不想问,这颗心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打击,她能做的就是求助般看向楠楠,希望楠楠能够像过去一样甜甜地唤一声“嫂子”,可惜没有。
楠楠比阿昭更加心虚,目光四处乱飘,连看都不敢看她。
“楠楠,到嫂子这儿来,乖。”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犹如垂死挣扎一般。
“顾且姐姐,对不起。”
脑海里轰隆一下,可以说最初那一声“嫂子”的欣喜有多大,这一声“姐姐”的失望就有多大,炸碎了仅存的一点点侥幸。
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努力保持镇定,她看向陶嘉,洋娃娃似的五官依旧娇俏可人,只是眉梢眼角带着些委屈,整个身子躲在男人身后,我见犹怜。
再看阿昭,胡茬遍布的下颚,抿紧的双唇,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几天没洗过,眼睛……眼睛通红,似乎匿着难以言说的纠结。
要质问吗?
用不着了,一旁的席铭洲已经捅破他们的关系:“嘉嘉怀孕一个月了,是顾昭的。”
大多数人极度绝望的时候会疯、会丧失理智、会歇斯底里,顾且恰恰相反,听到这话反而恢复了一些理智,冷笑着反驳:“这就是你们对阿昭的考验吧,说谎话也得用点心,这才短短几天,你说陶嘉怀孕了?阿猫阿狗都不可能这么快!”
席铭洲忿忿地看了男主角一眼,只用一句话当做回答:“五爷对他的考验是金钱和权力。”
顾且还没反应过来话中含意,几步之外的庄远突然一脚踹在阿昭后腰上,将人硬生生踹出去几米远。
楠楠和陶嘉赶忙去扶,顾且也本能伸出了手,然后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带到密室去。”
是五爷。
五爷出来了,顾崇安和周延、神童跟在身后,四个男人同时露出鄙视的神色,还有席铭洲,同样鄙视地看着阿昭,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和厌恶之意。
密室里……
偌大的客厅没了家具摆设,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大号狗笼,待卓兰打开所有照明之后,狗笼里的景象让顾且瞬间腿软,整个大脑惊了又惊。
笼子里锁的是人!
是她万分熟悉的人!
第一个笼子里关着张峰、第二个是老爷子、第三个是大伟,还没看清第四个笼子里是谁的时候,厉姝忽然从她身边冲过去,扒着铁栏杆大哭大喊,她喊的名字是……卫泽。
卫泽,那个意气风发性格张扬的男人,那个被小弟前呼后拥风光无限的泽哥,那个出手就要半条人命的神拳,此刻像个将死之人,满身血污,虚弱不堪。
卫泽是这样,前三个笼子里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张峰全身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化脓,精神状态非常涣散,像是看不到面前这么多人;
老爷子相对来说好一点,除了身上有些溃烂的脓疮之外没什么外伤,只是蜷缩着一直发抖,口水鼻涕糊了满脸;
大伟最惨,膝盖以下空空如也,两只手也没了,鼻子和耳朵不停地流着黄绿色粘液,可怜又可怕。
此情此景,即便里面关的是陌生人也足够震撼,何况通通都是她在意的人。
下一秒,阿昭和楠楠同样跑去笼子边大哭大喊,可里面的人好像根本听不到,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对抗痛苦。
顾且看向五爷,腿软的她一步都迈不出去,只得用声音疯狂怒吼:“放了他们!快放了他们!那是阿昭的家人,是我的家人,快放了他们!”
怒吼并没有换来如愿,只见五爷沉下眉眼挥挥手,剩下几个空笼子立刻有了宿主,厉姝、庄远、阿昭一人一个,楠楠和陶嘉关在最后一个。
八个笼子九个人,以半圆的格局等待“审判”,亦或者……等待解脱。
“宋天佑!宋天佑!放了他们!”
“且且,冷静点!他们都是我们的仇人。”五爷严肃出声,一句话将这些人定罪论处。
“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待会儿就知道了,你现在看看这个。”五爷接过卓兰递来的遥控器,朝着壁炉方向按下开关,紧接着一道投影幕布落了下来,开机、运行、画面显示出几个文件夹,“你想先看谁的?”
每个文件夹的名称对应笼子里一个人的名字,顾且看着那些名字,整颗心犹如躺在油锅待炸,不敢去想文件里的内容。
见她不选,五爷替她做了选择,最先打开老爷子那一项。
张卫国,某缉毒队副队长,站队乔家一派,后调任军警联合扫除十人帮总指导。执行任务期间陷害十人帮老六、老七、老九,以运输藏匿违禁品的名义进行抓捕,致其三人当场被击毙。
五爷说:“且且,你知道张卫国一个京市官员为什么甘愿调到小县城吗?因为他击毙的那三个人夜夜找他索命,心理出了问题才主动请调。他知道乔家那么多肮脏事,乔家不可能轻易放他走,所以找人弄死他老婆嫁祸给d贩,想用杀妻之仇让他继续留下来效力卖命。”
顾且想起慧姨日记里写过的一句话——【妈妈被坏人害死了,好多年没有回家的爸爸回来了。】
事情可以对得上,可是时间对不上,扫除十人帮应该是二十四五年前的事,而慧姨的日记写着十五岁,那么就只是二十年前左右,前后差了五年。
她底气不足地反驳:“他是过了五年才调去小县城……”言外之意,她不相信嫉毒如仇的老爷子会用这种方式陷害别人。
五爷冷哼一声,朝顾崇安使了个眼色,顾崇安站出来回答道:“扫除行动结束后,张卫国接受了三年的心理疏导,随后调入文职工作两年,最后才以‘身体欠佳’的理由请求离开京市。我调阅当年的病例资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陷害的全过程,乔家发现我调阅资料后,第一时间进行销毁,所以我们现在没有书面材料将他定罪。”
顾且仍然心存侥幸,驳斥的话还没出口,只听顾崇安接着说:“不久前,我们把他妻子被杀的真相公之于众,他已经承认了,的确是乔未生对他说十人帮贩d,而当场击毙也是因为那三个人拒不承认,他想立功而已。”
原来……原来老爷子的嫉毒如仇不是因为职业使命,而是一直以为妻子被d贩所害。
顾且只觉得哑口无言,回头看,笼子里的老爷子抓心挠肺浑身乱扭,明显是犯瘾症状。
“你们给他吃了那东西?为什么!既然他承认了直接移交法办不行吗,为什么要给他吃那东西?”
这时神童站了出来,一双眼冒着愤恨的光:“丫头,我爸就是老九。他冤枉我爸贩d,不仅杀了我爸,还大张旗鼓跑去我家搜查,害得我和我妈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才四岁,四岁啊!”
“神童……”
“是我给他打的针,既然他冤枉我爸碰那玩意,我就让他真尝尝,过分吗?”
不过分,真的不过分,杀父之仇,若是换做别人,恐怕早已忍不住还施彼身,神童能够忍到现在,不外乎是想她亲眼看到人性的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