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扶着顾且坐下,轻声提醒道:“且且,还有很多事比这个更加震撼。”
震撼吗?这些天听到的震撼已经太多了,不,应该是经历的震撼太多了,多到快要麻木,身体和心都是。
“那张峰呢,大伟呢,他们做了什么?”她不敢看阿昭的眼睛,刻意躲开那道目光哑声问道。
五爷点开张峰的文件夹,一张张照片开始加载:“照片里跟他坐在一起的人你认识吗?”
顾且摇摇头:“不认识。”
“那是乔未生的大哥乔瀚文,乔家目前官职最高的人。张卫国为了打掉我这条线,安排张峰站队乔家阵营,而乔家自从扫除行动后不得当权者信任,正好需要一些功绩稳固自身。这一年,张峰和张卫国作为乔家的狗,没凭没据却一直咬着我不放。”
饶是顾且再笨也听出来了,五爷的赚钱生意不是别的,正是令人谈之色变的“毒”!
她的惊恐表情逃不过大家的眼睛,五爷坦然说道:“且且,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乔家在政立足最大的依靠是缉d,我只有走上这条路才能快速捞钱笼络人脉,才有可能临死之前替你妈妈报仇。”
是啊,曼丽失踪那年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想要扳倒京市高官不亚于痴人说梦,除了这条路,哪里还有其它选择。
顾且垂下头,如同蚊子哼似的替张峰求情:“他站队乔家并不代表会帮乔家做事,可能不知情的。”
“不知情又怎么样,他假意向我们靠拢,说官场黑暗想要挣笔快钱,让那个傻司机带着针孔摄像头拍下我们的交易现场,你觉得我能放过他们吗?放过他们,我们都得死。”
“呵呵……”顾且悲凉地笑出了声,“都得死,都该死,谁都不是好人,没有一个好人,呵呵……”
忽然,另一声更为悲凉的笑声响起,众人目光齐转,是瘫在地上的卫泽。
只见隔壁笼子的厉姝探出一只手,好不容易碰到卫泽的指尖,顿时泪如雨下。
顾且不忍再看,逃避般闭上双眼,静静等待下一个解释。
这次说话的人是周延,温柔平和的声线讲述着一段背叛的故事:
卫泽有叛心,一直都有。
当年五爷要厉姝把小顾且送来夜色,一句“不许动她”,令卫泽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不过,他以为顾且是五爷的私生女或者孙女之类,想要依靠攀亲结戚掌控大权。
厉姝和卫泽虽然也是“神”字号成员,但是与神眼、神医、神童差着一大截,总而言之,他们只知道五爷除了夜色还有更赚钱的生意,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更不用谈及能否分一杯羹。
卫泽心气高,从小立志做老大,他以为娶了顾且就能得到五爷信任,可是最后林少那件事打乱了全部计划。五爷让他出国,名义上是避避风头,其实早已对他到处宣扬娶顾且厌恶至极,趁机打发掉而已。
谁都没想到,远在国外隐姓埋名的男人并不安分。
卫泽太过自以为是,以为五爷让席铭洲庇护顾且代表对席家的重视,便哄骗厉姝笼络席家,想要借此搞清最赚钱的那门生意到底是什么,甚至将自己的女人送给席家大少,妄想里应外合伺机夺权。
千算万算棋差一招,席家是真心效忠,并且五爷一直打算将席家留给顾且做底牌,这么多年从没有让其沾染半分浑水。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席家两兄弟就是五爷的人,不,应该说整个席家都是五爷的人,所以全家老少对厉姝百般讨好千般俯首,所以周延和神童明知皮包公司一事漏洞百出还是不曾插手阻止。
说到这里,席云洲插话解释了皮包公司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番操作并非多此一举,而是为了向卫泽展示出五爷急着给顾且留后路的假象,引蛇出洞。
逃亡这些年,卫泽一直靠厉姝养着,存款全部转去之后,厉姝开始想方设法从席家捞钱。表面风光的席家大少奶奶居然事无巨细干预家里的开支,大到偷梁换柱,小到买菜买米,克扣下来的钱全部流入卫泽的海外账户。
这次皮包公司的策略,原本只是席云洲假装无意间向她透露五爷即将金盆洗手,要尽量给顾且留点家底,试探出卫泽是不是还有叛心。没想到厉姝竟然连这几百万都不想放过,事后怂恿顾且把钱交给她保管。
不过这样也好,顺着厉姝往海外转账的举动,神童查到了卫泽的具体位置。
至于席铭洲对外宣布未婚妻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更快地将卫泽从国外骗回来;二是为顾且依靠席家创造名头。
双管齐下,将计就计,大家要看看这对野鸳鸯究竟能搞出什么花样,此刻不再陪他们继续玩也是因为五爷将逝,必须给顾且扫清障碍。
周延说完这一切,缓缓走到厉姝面前蹲下身子,以一副同情的口吻告诉她:“姝姝,你在这边为他省吃俭用精心布局,知不知道他在那边做了什么?”
厉姝猛地抬起头,喉咙翻涌两下应不出声。
周延接着说:“他用你的钱伪装成富商,做了拿督的上门女婿,他儿子今年三岁半,也就是说当年他离开之后就背叛了你,无缝衔接。还有,这些年你寄出去的钱一到账,他立刻把钱转到老婆儿子名下,置办的豪宅地产通通都是他儿子的名字。”
周延这些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大屏幕上显示的全家福则成为精神崩溃的催化剂,厉姝笑了,盯着模糊的投影照片不愿挪开目光。
“延哥,他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他只是断了手脚筋又饿了几天而已。”
“那就好,我还能抱怨几句。”
周延做主将两人关进一个笼子,返身路过席云洲的时候眼神交换,微微点头。这个小动作被顾且捕捉入眼,终于明白为什么五爷不担心席云洲对厉姝日久生情,哪是什么心理问题,分明就是心有所属。
席云洲看周延的眼神……藏着爱意。
几秒钟后,声声惨叫震破天际,只见厉姝披头散发跪在卫泽身边,原本挽发的簪子此刻直直插在某处,紧接着快速拔出,狠狠插入,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直到卫泽喊不出半点声音,厉姝才自言自语般说起了委屈:
——“从小到大,我为你做过多少事,身体给了你,心给了你……卫泽,你还记得我为你打过多少孩子吗?五个啊,五个!
你说要娶且且获得五爷的信任,好,我无数次把她推进房里让你们共处一室;你说不甘屈居别人之下,好,我拿身体为你换钱、换人脉;你说要夺五爷的权,好,我听你的嫁给云洲,即便席家人对我那样好也没动摇过。
卫泽,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怎么可以娶别的女人!你怎么能……”
后面的话大家听不到了,因为说话的人……已经把簪子插进自己喉咙。
很难想象,一支无锋无刃的发簪需要多大力气才能插进自己的喉咙,此刻的厉姝是愤恨的、绝望的、不带一丝留恋的……寻死。
她艰难地转头看向顾且,凄艳绝美的脸上满含歉意,喉咙发不出声,硬用嘴型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其实她不需要道歉,顾且心里很清楚,看似一人之下的莺姑姑、豪门宠媳席太太,只不过是表面风光,实则是个受制于感情的苦命人,为了心中的爱情付出一切,到头来却是给她人做嫁衣,死亡应该算是解脱吧。
厉姝就这样死了,吻着最爱的男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公平啊,渣男虚弱不堪又挨了十几簪都没死,她仅仅插了自己一下就死了,真的太不公平!
好在报应不爽,厉姝此刻吻别的姿势压住了卫泽的口鼻,不过片刻功夫,渣男也随之而去。
从头到尾,卫泽没有看厉姝一眼,至死都在盯着大屏幕上的全家福。
整个屋子的气氛静默下来,周延和神童打开笼子准备毁尸灭迹,席家两兄弟也上前帮忙。
顾且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理,眼睁睁看着血迹淌了一路,最终,在厉姝的尸身路过身边时,轻轻唤了声“姐姐”,以做告别。
投影幕布上还是那张全家福照片,她忍不住轻声低问:“他的妻子孩子怎么办?”
顾崇安接了话:“姝姝这些年给卫泽汇的钱都是席家的,数额不小,席家得拿回来。”
“我问的是怎么向他老婆孩子交待?”
“不用交待,五爷已经把他的真实身份发给那边,拿督说了,他的女儿甘愿丧偶,不要骗子。”
顾且无言以对,甚至分不出半点心力感叹厉姝悲惨的一生,侧眸看向阿昭,实在不愿将阿昭与卫泽放在同一类人中评断,可是事实却又那么雷同——阿昭让陶嘉有了孩子。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五爷跳过庄远直接打开最后一个文件夹,里面静静躺着几组监控片段。
一直没出声的阿昭突然扒着笼子大喊:“别看!媳妇求你了,别看!先听我解释好不好,我可以解释的!别看……”
五爷向席铭洲递去一个眼神,席铭洲开始细细讲述:“前几天,五爷让我拿着夜色三个月的纯收入和管理权去找顾昭,如果他选择收下这些东西离开你,那么就不算通过考验。可是等我赶到那边的时候,正好撞见他陪嘉嘉去医院,检查结果是嘉嘉怀孕一个月。
我让神童远程调取了训练基地的监控,这才发现他们早已经勾搭在一起,并且不止一次。”
席铭洲话音刚落,五爷点开了第一个片段:
7月9号,夏令营第一天。陶嘉被一群基地教官、学生家长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合影留念,阿昭英雄救美似的把人搂在怀里,以“男女朋友”的名义将诸多咸猪手呵退。
接着五爷点开了第二个片段:
7月16号,陶嘉拍摄宣传片时扭伤脚,阿昭背着她返回宿舍,整整两天没有出来。
第三个片段:
7月18号,阿昭鬼鬼祟祟抱着床单跑进洗衣房,向工作人员要了清洗血渍的洗涤剂。当天下午,又抱着陶嘉溜进公共浴室,一小时后才偷偷摸摸溜回房间。
第四个片段:
8月27号,陶嘉吃饭时干呕不止,阿昭准备带她去医院,在餐厅门口碰到了匆忙赶来的席铭洲。
监控视频放到这里戛然而止,接下来是席铭洲的口述。
他说:“我跟他们一起去了医院,顾昭不懂外语,医生对我说嘉嘉绒毛膜激素指数很高,按照数值和b超影像判断,怀孕一个月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