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楼的时候恰好遇上陶嘉,有些尴尬。
自从顾且坐牢之后,阿昭对陶嘉的态度一落千丈,之前出于愧疚还算和颜悦色,后来神童和周延席铭洲几次三番让他交出来,他才知道五爷自杀前留有认罪书。
当时现场除了已死的五爷之外,只剩四个人:顾且在房间里昏迷不醒,楠楠中枪后也处于昏迷状态,而他自己因伤口感染神志不清,只有关在笼子里的陶嘉意识清醒没受伤,也只有她有机会销毁认罪书。
本来只是怀疑,毕竟警方赶到时笼子仍然锁着,可开庭前她却擅自报案说被告贿赂证人。
陶嘉不喜欢顾且,在事发之前已经明里暗里说过很多坏话,当时阿昭以为那只是闺蜜之间的小糗事,并未放在心上,直到“贿赂”一词从她嘴里说出来,他才知道闺蜜之间的仇恨。
不,应该说陶嘉对顾且心怀恨意。
具体原因无从考究,因为从那之后他十分不愿与其交流,要钱给钱,要姑姑的职位给职位,连孩子出生都没有到场,刻意躲避。
三年了,陶嘉用孩子强留在他身边三年了。
大家都知道他是夜色的新老板,陶嘉就以夜色老板娘自居,还给孩子起名叫顾艾嘉,更是表明了两人的关系。
阿昭对这一切不承认不否认,她闹随她闹,一心放在赚钱和编织关系网上面。
今天碰到,有些尴尬,也真是躲不开。
陶嘉扬起洋娃娃般的笑脸先开口:“囡囡想你了,今晚回家陪陪她吧。”
阿昭眉头微皱,现在的他已经学会隐藏情绪,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我有事,明天让二宝带她去游乐园。”说完即将擦身而过,却被一股力拉住。
“阿昭,囡囡是你的女儿,从她出生到现在,见你的次数还没有二宝多。”
“一百万。”
“阿昭!”
“两百万,不要这么叫我。”如今这个世界,只有顾且可以叫他阿昭,其他人,不行!
陶嘉咬着下唇,心里愤恨却必须佯装委屈:“两百万不够,这次得三百五十万。”
阿昭问都没问撂下一句话:“明天去找孟哥拿。”
他已经习惯了,从接手夜色起,每次陶嘉提起孩子都是为了要钱,少则几十万,多则几百万,从不说理由。
让二宝跟踪过,也请神童查过,陶嘉并没有染上瘾或者赌博的恶习,而是把钱全部买了房子,大大小小几十间,写的都是女儿的名字。
虽然疑惑她买这么多房子做什么,但是总归也算一种投资,况且她要的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给就给了,权当女儿的抚养费。
关于女儿,阿昭是无感的,这点真的很奇怪,毕竟血脉相亲,再意外的生命也该有种亲切感,可他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第一次看到女儿是在夜色。陶嘉去医院复查,月嫂家里有事,他让二宝去照顾刚满百天的小生命,没想到二宝搞不定奶娃娃,直接把人抱来夜色让姑娘们照顾。
姑娘里有个叫王文文的女人,跟顾且关系很好,可能是为了姐妹打抱不平,直接抱着孩子闯进他的办公室,嘴里嚷嚷着“自己的种自己带”。
那是他和女儿第一次见面,囡囡的五官轮廓像极了妈妈,粉嫩小脸肉嘟嘟的,大眼睛双眼皮,没有牙的小嘴微微撅着,可爱至极。
这么可爱的小人儿躺在面前,即便是路上遇到的陌生小孩也该是喜欢的,可他没有,不觉得喜欢也不觉得厌恶,好像除了“可爱”再没有别的感受。
二宝曾经开玩笑地说:“二爷,你不会得了情感缺失症吧,怎么对亲生女儿这么冷淡,一年半载不见面也不想吗?”
他不想,真的不想,如果没有陶嘉要钱这种事,他甚至很多时候都不记得自己有个女儿。
思绪回落,脚步停在6号包间门口,深吸一口气,从容不迫走了进去。
周锦程坐在当中,周围还有几个上市集团老总,一派重要会议的景象。
“各位老总,久等了。”阿昭稳声开口,利用墙上的对讲器吩咐服务员:“一楼6号包间,雨前龙井,武夷山大红袍,”说着看看周锦程,“再上一壶太平猴魁。”说完面带微笑落入主座,神色淡然。
待茶上齐,众人开始讨论今天聚集在此的目的。
周锦程抿了一口太平猴魁,称赞好茶之余最先讲话:“二爷,你真要抢席氏的订单?”
阿昭笑笑,端起面前的高度洋酒一饮而尽,浓烈的酒香与话音一同飘出:“我知道我是以卵击石,这不,还得求你们添把柴。”
对于在座各位老总来说,没有公司没有企业的阿昭算不上同类人,但是自家老爷子交代了,但凡跟夜色前任小太太有关系的人和事,务必出手相助。
眼前绰号为二爷的顾昭是小太太的弟弟,可他要对付的人又是小太太的未婚夫,这让诸位老总犯了难。
其中有个性子率直的老总忍不住发问:“二爷,席家现在管事的二公子不是你未来姐夫吗?”
“是。”阿昭不打算反驳。
“那你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对她不好。”
“这……”几个老总面面相觑,这不是把商业和私人感情混为一谈吗,哪有人愿意帮他。
周锦程想起三年前顾且受审时,父亲周砚国和一帮老朋友奔走数日为她买关系,可案件牵扯太大,又涉及缉d,谁也没能帮得上忙。父亲不止一次叮嘱他:小太太最在乎她的弟弟,如果她弟弟有所求,倾尽半副身家也要帮忙。
如今真有所求了,怕是半副身家都不够。
席家做的是实业,虽不说估值多大、地位多高,但绝不可能因为丢掉几笔订单伤元气,况且都是沪上的老牌私企,明晃晃地抢单子太难看。
下一刻,阿昭一句话打消了他们的顾虑:“各位,订单我是铁定要抢的,也不会害你们跟席氏撕破脸。”
周锦程惊讶出声:“那你要我们怎么添把柴?”
“介绍我认识席氏的合作伙伴和客户。”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刚刚那位性子率直的老总又忍不住问了:“不用我们借你钱?不用我们出面打通关节?仅仅介绍你们认识就行了?”
“对,介绍就行。”
众人同时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如释重负般纷纷点头。
阿昭微微一笑靠在沙发上,想抽烟,伸手掏打火机的时候碰到兜里的信,表情瞬间垮落。
“各位老总,尽情玩,今天所有消费算我的。”说完起身便走,稍显急促。
出门又见到陶嘉,似乎是在等他。
“还有什么事?”阿昭语气冷淡。
“明天我爸妈来沪上,想跟你商量一下结婚的事。”
“没空。”男人说罢快速转身,正想着去哪里“出差”逃避结婚时,身后传来近乎哭喊的声音。
陶嘉的眼泪说来就来,一边哭一边大声质问:“是没空还是不想?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跟我结婚?你是不是还爱着那个女人?”
阿昭停下脚步,周身忽然充满森森寒意,眸底冰冷,回答的语气更冷:“你想让我去查三年前的事?”
哭声戛然而止,陶嘉心里清楚,今时今日的顾二爷早已不是憨厚天真的阿昭,他想查,分分钟可以查出真相。
侥幸和自信令她迅速调整眼泪,再一次佯装委屈:“你去查啊,去查查你为什么忽然强要了我!去查查我为什么早产!去查啊!查啊!”
阿昭心口一紧,什么都没说快速逃离。
走回办公室的男人跌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搭着额头,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口袋里的信。
三年前他没有说谎,跟陶嘉在夏令营那两个月真的是“鬼上身”,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脑子里想了什么,有时浑浑噩噩意识不清,有时清醒过来懊悔万分,可懊悔过后又从拥着陶嘉的姿势中惊醒,循环数次。
直到席铭洲突然出现,怒发冲冠狠狠打了一顿,他才知道自己让陶嘉怀了孕。
再后来,他像把那“鬼”带回来了似的,明明知道顾且开枪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一门心思厉声指证,从没发觉哪里不对。
察觉到异样是在陶嘉早产前几天的时候。
负责顾且案件的肖警官说海边发现一具尸体,是被海浪冲上来的,初步怀疑是张峰,要他去警队做一份dNA检测。
尸体已经被海鱼啃食的只剩断肢残骸,他想欺骗自己这是其他人,可检测结果却写着亲子关系成立,这具尸体……就是父亲张峰。
为了完成逝者的遗愿,他领出尸骨回家乡与慧姨合葬,没有告诉任何人。
正是由于这次短暂的离开,那“鬼”不见了,意识没有一次混沌,所见所想没有一次遗忘,连持续两天的疲惫都没有任何浑噩。
他觉得奇怪,动了去查夏令营的心思,哪知回来后周延和席云洲出国了,神童也懒得在“背叛”上浪费精力,于是,他打算亲自再去一趟夏令营的国家,亲自查查那“鬼”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