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天边明暗交接的时间,赵启军来了。
“二爷,我来了。”
阿昭看着被自己抱进狗屋、仍然熟睡的女人,竖起手指轻嘘一声,小声说道:“你先进去坐会儿,嘉嘉还没回来。”
“嗯。”赵启军只能看见对方站在狗屋前,角度和视线挡着,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以为只是普通宠物。
进屋落座,着手整理带来的药箱,他是外科实习医生,对二爷要求的急救工具尚能满足,但是急救药就不那么熟悉了。
为了防止意外,特地从同事那里找来一些日常急救药物,这会儿需要好好看看那些药物的作用和功效。
没看几分钟,阿昭进来了。
“二爷。”
“嗯,坐吧。”阿昭捏着眉心问:“这堆药里面有没有治头疼的?”
“您头疼吗?我带了止疼片。”赵启军顺手找出强效止疼药递过去,不忘关心问道:“头疼的毛病可大可小,您要不要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阿昭摇摇头,接过药片干咽吞服,岔开话题:“余丑什么时候回来?”
“丑哥说猪宝和狗剩开学前回来,应该还得过几天。”
“嗯,问问邵杰给余丑办的护照好了没,办好的话直接给他买张去米国的机票,让他到了之后跟我联系。”
“知道了二爷。”
阿昭让余丑去调查夏令营,不是因为怀疑陶嘉,而是觉得需要给楠楠和自己一个交待,究竟是什么魑魅魍魉让他乱了心智,以至于往后很长时间都摆脱不了,时不时被那只“鬼”骚扰。
止疼药起效之后,脑袋果然不疼了,虽说额头上的青筋还很显眼,但是没有丝毫痛意,只不过心口处的烦躁依然不减。
等到八点,陶嘉还是没有回来,赵启军起身关紧窗户:“二爷,周围树多人少,寒气重,关上窗子对您的头疼好一些。”
阿昭没吭声,时不时瞟着窗外狗屋的方向,心里只觉更烦躁了。他把这股烦躁归结于等人,索性拿出手机给陶嘉打电话。
焦躁的等待音过后,开着免提的手机传出女人娇喘的声音。
赵启军顿时瞪大双眼,小心翼翼观察阿昭的表情,心里腹诽:【奇怪,二爷听到这种声音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阿昭不仅没生气,反而宠溺地开口:“嘉嘉?在做什么那么累?”
“没什么,我、我在上楼梯,嗯……”
“慢点走,你什么时候回来?”
“待会儿、啊不……今、今晚不回去了,嗯……要跟姐妹打麻将。”
赵启军简直听不下去,电话里面明明是在干那档子事,怎么能如此张狂的撒谎!他想提醒阿昭,抬头看到对方开始皱眉,以为不用提醒了,没想到入耳却是这样一句话——“你不回来,我准备的好戏给谁看啊?”
电话对面粗喘了几声归为平静,似乎已经完事,果然,陶嘉用满是餍足的口吻回答:“好戏上场的时候给我开视频,我一样开心。”
阿昭重重点头:“好,待会儿我给你发视频,一定让你满意。嘉嘉,我准备……”
这边话没说完,那边已经挂断电话,明显急不可耐。
赵启军知道老大是宠妻狂魔,可是再宠也不应该毫无底线,他想直接说出来,又觉得作为一个外人不该多嘴这种事,深思熟虑之下,婉转提醒:
“二爷,刚才陶小姐的声音……”
“声音怎么了?”
“不是,您没听出来?”
“听出什么?哎呀算了,我得赶紧安排后面的事,你坐着,我上楼充电,待会儿好给嘉嘉发视频。”
赵启军还想说些什么,阿昭没给他机会,起身快步往楼上走。
“这……二爷真的没听出来吗?孩子都有的人了,不应该听不出来啊?”尽管赵启军满头雾水,但毕竟是别人家事,他也不好掺和太多。
没过一会儿,门外传来声声汽车喇叭,清乐园很静,突兀廉价的喇叭声太刺耳,显得尤为响亮。
这喇叭声不止叫下来阿昭,还叫醒了正在美梦的顾且。
过于昏暗的环境让她看不清东西,脖子有些酸,缓缓转动间感到硌得慌,抬手一摸,项圈又回到了脖子上。
狭小的环境、狗的项圈……这是被主人赶到狗屋了吗?
今天没做错事啊,为什么把她赶来狗屋?
疑惑促使她起身,本能指挥着她朝花园中唯一的亮处看去。
只见身形高大的男人从玄关快步走到大门口,开门的一瞬间,刺耳的喇叭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狗叫?
顾且不傻,她听得出那是真狗,而不是像自己一样的奴隶狗。
这里怎么会有狗?阿昭和陶嘉为什么要弄回来一只狗?他们想做什么?让狗咬死她吗?
狗吠声越来越大,很吵,好像整个世界不得安宁,顾且抱起双膝蜷缩在角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怕。
其实以前很怕狗的,尤其那种看上去很凶的狼狗。小时候生活在水泥管,时常窜出一只或几只流浪狗,要么抢她从垃圾堆翻来的食物,要么拿她当乐子咬着玩,总之,她对黑暗环境下的狗叫特别恐惧。
后来如何了?
好像是大家知道她怕狗,特别细心地保护着,所以很多年没有见过、听过狗叫,连体型较小的宠物狗也很少见。
上次听到深夜的狗叫还是刚去城隍村的时候,一眨眼,七年了,严格来说,七年四个月了。
当阿昭牵着半人高的狼犬停在狗屋前,她发觉自己不怕,没有一点点惊恐或者害怕,反而看着穿戴正式的狼犬不禁苦笑。
嗯,真正的狗穿西装打领结,她这个冒牌狗却一丝不挂,连遮羞的皮毛都没有,真是讽刺。
阿昭伸出一只手:“出来。”
她乖乖地爬出来,正想起身,一股外力猛地压住肩膀,继而传来男人的声音:“怎么?忘记自己是只狗了?学它的样子,跟我走。”
“嗯。”顾且答得淡然无谓,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从花园到屋里,她跟在狼犬身边,有种挑衅的冲动——她想挑衅它,想……早点被咬死。
视角过低,她没看到沙发边的陌生男人,男人却在她出狗屋时便瞪大了眼睛。
赵启军强迫自己淡定,之前一直听说二爷做人做事狠,他总认为是谣传,毕竟二爷对兄弟们有着再造之恩,狠能狠到哪儿去。
今天一见,二爷的狠……已经不是常人理解的范畴了。
作为医生,最先注意到的就是患者的伤,上次来给顾且看伤时只有肋骨断了,今天却变成满身淤青,淤青上面又添淤紫,无疑是二次受伤或者多次重复受伤。
二爷不是叫她姐姐吗?
为什么对姐姐这么狠?
即便姐弟俩有仇、断绝关系,对待一个普通女人也不该这么狠啊……
一身伤、学狗爬,哪里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启军,你跟着来。”
一声召唤打断了他的惊愕,匆忙抱着药箱跟上去。
毫无破绽的隐形门被推开,灯光全亮的那一刻,一组人形衣架立在最显眼的位置,衣架上是一件婚纱。
赵启军没在意,顾且却怔住,因为她看到了婚纱上的胸花,而身侧的狼犬戴着同样的胸花,漂亮的花体字,一个写着新娘,一个写着新郎。
所有的侮辱,所有的折磨,通通抵不过这铺着金粉的两个字——新娘。
在此刻之前,她对阿昭心存愧疚与妄想,可以爱到真心祝福,也可以愧到为奴为狗,只想以卑微的身份守在他身边,赎罪也好,私心也罢,不憎不怨。
可是此刻,这明晃晃的两个字像是鞭子一样抽在心上,很疼……很疼……比掠夺的吻、强势的揉捏更疼,疼到快受不了了。
她想站起来,因着双膝受伤有些艰难,随手搭上助力,低头一看,手下扶着的是狼犬。
狗尚且知道扶她一把,昔日的爱人却想把她打入地狱,真是讽刺,真是可笑。
“你站起来干什么?”男人眉宇间带了怒气。
“那个,是要我穿的吗?”她指着廉价简陋的婚纱问。
“是啊,下午你睡觉的时候我让人送来的,时间紧,没那么精致,不过我想……呵呵,你的狗老公不会介意。”
阿昭掏出手机给陶嘉发视频,视频接通后,对面却没开摄像头。
“嘉嘉?”
“我能看到,开始吧。”
“好。”
他将手机递给一脸不可置信的赵启军:“你拿着拍,手稳点,别晃。”说完卸下衣架上的婚纱,动作粗鲁地往顾且身上套。
顾且木然的站着,满脑子都是这句充满戏谑的“狗老公”,她笑了,明媚如花的微笑,主动将胳膊伸进衣袖,轻飘飘地说:“阿昭,我收回我的承诺。”
“呵,你对我有什么承诺,恬不知耻。”
当拳击台上的镁光灯亮起,当她和狼犬被推上最中心的位置,当阿昭朝着几步外的手机邀功一笑,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一拜天地”,她和狼犬的脑袋被他一同按下;
“二拜高堂”,他闪身站在他们面前,充当见证;
“夫妻对拜”,他把狼犬的脸抵在她的脸上。
最后一项“送入洞房”,他用残缺的手撕下她的婚纱,伏在狗耳边笑着说:“黑狼,好好享受你的新娘。”
狼犬没有扑倒她,是阿昭一脚将她踹倒,拖着狼犬的前爪丢在她身上。
眼角有些泛酸,趁人不备溢出一滴泪,滚烫的,灼人的。
我,收回,我的承诺……阿昭,我不要你了,永远、永远、永远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