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浮沉沉间,浴缸里的水已然洒出大半,边缘落满水珠,晶莹剔透,波光粼粼。
男人突然停止,托着怀中人向上抬了些。
“水凉,你会冷。”
仅这一句,仅这短短五个字,眼泪大颗大颗涌出,顾且知道,最好的阿昭回来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浴室,恶臭扑面而来,床上数不清的呕吐物、排泄物仍然存在,阿昭皱皱眉,拥着她的手又紧了些。
顾且没有嫌弃,默默走去床边为他拿来假肢和衣服,穿戴好后温柔地说:“我来收拾房间,蒋叔叔在楼下等你,别担心,你依然是卓兰的儿子。”
“不行,我会跟蒋叔说实话,为你正名。”
“正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舅舅和兰姨在哪里吗?”
阿昭顿时疑惑不已,顾且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关着舅舅和兰姨的人不是他,是陶嘉。
因为邵杰在婚礼前一天说过,阿昭派人去接他们,但是到现在半个月了,派去的人居然没有后文,即便阿昭这些日子浑浑噩噩,那些人也该汇报给邵杰,而邵杰仍然不知道。
这说明什么?
说明派人去山洞可能是陶嘉的安排,或者,根本就是陶嘉的人。
阿昭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终于想起那天的事情。
邵杰载着顾且去看神童那天,他和赵启军留在家里等余丑的信息,然后陶嘉回来了,他厌恶至极,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她,可这厌恶却在陶嘉进厨房后突然没了。
脑袋像是开启另一种模式,他又对陶嘉变成那种俯首称臣的状态。
记忆有些残缺,他只记得陶嘉先是赶走赵启军,随后让他说出那些天发生的事,最后没收了他的手机,命令他回房睡觉。
想必余丑的回复就是这么被看到了!
阿昭想解释,顾且却摇摇头堵住他的话:“先去找蒋叔叔,打发他们夫妻俩离开。”
“为什么?”
“蒋叔叔很厉害,比五爷还厉害,如果让他知道你对兰姨做的那些事,一定不会放过你。打发他们回京市,我们才能去找舅舅和兰姨的下落。”
“好,媳妇,我听你的。”
顾且觉得自己已经考虑很周全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当她收拾好房间出来时,蒋南洲正在劈头盖脸教训阿昭,言语很直白,大概意思就是不该跟血缘至亲产生感情,尤其在阿昭不停说着“你们回去吧”这些话的时候,更是气得半死。
“行,老子今天就走,以后也不会再管你,你好自为之!”
没等顾且跑下楼梯,蒋南洲已经摔门离开,谁都没有想到,这一走,令故事结局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阿昭上前紧紧拥住心爱的女人,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考虑不到更多后果,只想着抱紧一点,再紧一点,永远不要松开。
“媳妇,这是蒋叔的房子,我们回家吧。”
“先回夜色,派人24小时监视陶嘉,然后让邵杰去查清楚,我们必须知道陶嘉有多少底牌。”
“嗯,我们走。”
另一边……
蒋南洲气冲冲地闯进银行,二话不说拉起老婆就走。
银行经理上前赔笑脸:“蒋先生,这边还需要蒋太太签字,辛苦您等等。”
蒋南洲睨了陶嘉一眼,想着阿昭现在已经清醒了,陶嘉应该构不成威胁,遂对经理说道:“今天的操作取消。”
“为什么!”陶嘉大喊。
“为什么?”卓颜小声问。
男人压制怒气向老婆答话:“且且治好阿昭了,让我们回去。”
卓颜喜笑颜开,陶嘉五雷轰顶,一个兴奋地拽着老公上车,一个愤恨地看着他们离开。站在旁边的阿勇也没闲着,将面包车钥匙丢在桌上,嗤笑一声悠然跟上。
这声嗤笑,是不屑,是嘲讽,是陶嘉化为恶鬼的催化符。
低调的豪车上,卓颜不停追问治疗经过,蒋南洲不敢隐瞒也不想隐瞒,一五一十和盘托出,没想到卓颜的反应并不激烈,反而比平时更加淡定。
“老公,这事不对劲。”
“当然不对,姐弟这样就是乱来。”
“不是,我是说阿昭和且且的身份。”
“???什么意思?”
卓颜叫车停在路边,又吩咐阿勇和司机先下去,一点一点分析起来。
她说,表姐在世时总跟我说且且如何,从没提过她有个儿子,姐夫也没提过,这不像父母失去孩子的表现。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姐夫工作性质特殊,表姐也该找啊,为什么忍气吞声瞒了这么多年?
还有,当初表姐偶遇阿昭的时候我就觉得太巧了,现在想想,且且坐牢六年,那就说明阿昭至少六年前就跟且且有关系,为什么跟表姐去年才相认?
卓颜的意思是,如果阿昭和顾且相识在前,与父母相认在后,那么,他跟顾且相处期间应该见过顾崇安和卓兰,可事实却是另一种方式——本该盘踞沪上的阿昭偶然去了京市,又偶然捡到卓兰的钱包,再偶然提及自己被拐卖……
“老公,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卓颜神色严肃地说。
“你的意思是?”
“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你得派人查查,明面上的事我们都知道,往深处查,越深越好。”
蒋南洲平时不太注意家长里短,自然没想过时间线的问题,此刻卓兰串联起来一说,立刻感到顾且和阿昭背后有猫腻,神色同样严肃下来:“嗯,我来安排。”
夫妻两个都是久经阴谋的人,知道不能打草惊蛇,为了放松阿昭和顾且的警惕,决定将计就计,暂时先回京市暗中调查。
就在这时,陶嘉开着破旧的面包车从旁驶过,卓颜有些担心:“那个女人怎么办?”
蒋南洲看了面包车一眼:“不用担心,阿昭的势力是夜色,那个女人这些年控制人却没有夺势,说明只是为了钱,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吧。”
对蒋南洲和卓颜这样的人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麻烦从来不叫麻烦,他们以为即使陶嘉赢了,阿昭不过是损失些钱,再严重点,被外人的唾沫星子淹一淹而已,出不了大事。
于是,两人连同所有手下当即踏上回京的路程,错失了阻止悲剧的机会。
陶嘉赶回别墅的时候,阿昭和顾且已经离开,几个家政公司的人正在打扫,队长认识她,诧异询问:
“太太?您怎么回来了?”
陶嘉阴恻恻地反问:“我不能回来吗?”
队长是个没心眼的大妈,直接道出实话:“二爷跟我们说以后不在这儿住了啊,您……哦,您是回来收拾行李的吧?”
陶嘉顿时警铃大作,立刻给阿昭打电话,可是手机铃声却从楼上传出。一个清洁工急急忙忙跑下来,手里拿着阿昭的手机:“太太,二爷的手机没拿,给您。”
陶嘉眉目一沉,又给邵杰打,很不巧,邵杰此刻正在执行阿昭的命令,没能及时接到。
最后,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打给顾且,通是通了,但却是阿昭接的电话,音色沉沉地叫她去夜色,口吻太过淡定,听不出过去那种卑微讨好的感觉。
陶嘉心如鼓锤,看来催眠真的失效了。
她当然不会乖乖去夜色,而是打算先躲一阵子,找机会再次实施自己的本领。
*
直至夜深,坐在办公室的两人没能等来坏人自投罗网,反而等来了邵杰刚刚查出的消息——陶嘉已经坐上开往大西北的火车。
这列火车是长途,途中大大小小站点很多,谁也不能确定她会不会中途下车,以及在哪里下车。
另外,邵杰还查出陶嘉婚前那场旅行并没有登机,而是去了周边几个城市,向每个城市的黑道散布消息——出售夜色。
顾且凝眉想了想,现在去抓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可以从其它方面入手调查,她说:“邵杰,你去查这些年跟陶嘉走得近的富太太,特别是每天陪她逛街、打麻将的人,看看她们有没有听她说过奇怪的话。”
陶嘉很虚荣,或许为了炫耀会无意间说出藏匿人质的地方。
对了!还有秦亦辰!或许跟秦亦辰激情忘我时也会说!
顾且正想给秦亦辰打电话,阿昭开口了:“双管齐下,还要查陶嘉的大额转账,最好查出什么人为她办事。”
邵杰受命离开,赵启军走了进来,见到顾且瞬间低下头,心虚的不敢看她。
阿昭把人叫来是想问清网上发言的事,没想到赵启军更是一头雾水,惊讶地拿出手机短信。
短信是在婚礼前一天收到的,发信人是“二爷”,内容简单直白——【明天舆论发酵后,你用自己的账号散布消息,务必说明顾且勾引我。】
阿昭正想骂人,赵启军手指向下一划,又将第二条短信点开——【给我做一份病历,写上顾且流产数次,生活不检感染脏病,等我命令发上网。】
前一条赵启军已经照办,后一条还没来得及发出去。
顾且没想太多,陶嘉那么恨她,做出这些腌臜事不足为奇,阿昭却不想心爱的人继续背着骂名。
“启军,这些信息不是我发的,你立刻去澄清。另外,想办法联络傅董和周总,请他们出手压下且且的舆论。还有,马上去朝阳老街找囡囡,用最快速度出具我和囡囡的非亲子鉴定,一起发到网上。”
赵启军彻底懵了,听二爷这意思应该是发现陶嘉在外鬼混,可是怎么扯到囡囡了?囡囡和二爷之前不是做过鉴定吗?
赵启军支支吾吾地说:“二爷,我好像、好像记得你跟孩子做过鉴定。”
阿昭看看顾且,语气坚定:“再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