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且猜得没错,陶嘉此刻窝在破旧小旅馆满眼愤恨,若不是银行卡被冻结,早已将手机摔出窗外。
小旅馆环境简陋,床上清晰的黑印和难闻的汗臭让人犯呕,可她没办法,身上现金不多,住好一点的宾馆需要实名登记,只有这种巷子里的小旅馆能让她藏身。
短短几天,贵妇名媛落魄成乡野村妇,心中落差可想而知。
忽然,手机铃声乍响。
这是她不常用的号码,以前专门和万豪偷情时联络,自从万豪死后,她只用这个号码做过一件事——雇人去接顾崇安和卓兰。
匆忙接起来,电话里传出难听的公鸭嗓:
“有钱小姐,这俩人你还要不要啊,在我这儿白吃白喝不用钱吗?”
陶嘉眼珠子一转,捏着嗓子回道:“我给你个地址,那里有间密室,你把人带过去再关几天。”
“啥意思?你之前只说把人带回来,可没说让我们关着。”
“再加五十万,把人关好等我过去。”
电话对面嘿嘿一笑,坐地起价:“五十万可不够,我养了这俩人二十多天,那个男的还打伤了我兄弟,至少再加一百万。”
陶嘉倒也不恼,因为她根本没打算出这个钱:“行,你先把人带过去,动作麻利点,等我见着人一起给你。”
“好嘞,保管你满意。”
挂断电话的陶嘉弯起一抹冷笑,她可不是认命的人,况且手中筹码够份量,不怕报不了仇。
另一边。
顾且在忧思重重中等来了陆博宏,刚一见面,陆博宏立刻将她从阿昭身边拉开,满眼警惕和戒备。
“陆老师,怎么了?”
陆博宏死死盯着阿昭,声音紧张地朝她解释:“顾昭被人催眠了,你不要离他那么近。”
“厄……”顾且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遂请人先上车,回夜色再说。
回到夜色,周延和席云洲、席铭洲也在,顾且一一介绍,顺便讲述了前因后果。陆博宏听完,当即对阿昭实施催眠探究真伪,结果,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阿昭不能完整回忆所有事情。
记忆不完整听上去不是大事,但实际上,这才是最严重的后果。
他说:“太迟了。”
顾且看看仍在昏睡的阿昭,不明所以:“什么太迟了?”
陆博宏叹口气:“按照目前情况来看,陶嘉应该是个没有操作经验、甚至没有系统学习的心理师。且且,还记得我说过吗,催眠需要完全配合,这个‘配合’不仅指病人身心受控,还有周围的环境条件。”
言外之意,阿昭被陶嘉控制时并非自愿,而且受控后一直生活在过去的环境,很容易使催眠失效。
顾且忙不迭追问:“老师,你的意思是?”
陆博宏再次叹了口气:“强制催眠,并且是多次强制催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陶嘉应该是感到苗头不对就再来一次,根本没有顾忌阿昭当时的承受能力。曾经有个试验,精神学家对三只猴子进行多次强制催眠,发现每次快要失效和下次催眠之间会使实验体记忆丢失,或长或短,没有规律。”
“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周延接着问。
“往轻了说,精神分裂甚至崩盘,往重了说,一辈子接受某种设定。阿昭是后者,现在或许一切正常,假如不小心听到关键词,极有可能变回那个忠心陶嘉的好狗。”
陆博宏的意思是,阿昭现在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以及爆炸后的威力。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包括顾且,怔怔地看着阿昭的脸,不愿相信又不得不相信。
侥幸心理作祟,她不死心地问:“人和动物是不一样的,或许阿昭不会。”
陆博宏不忍心打击她,但这种时候更不能编造善意的谎言:“且且,一共三只实验体,一只疯了,生生将自己咬死,另外一只接受了设定,对同类非打即杀,那位精神学家用五年时间都纠正不了,最终只能对它进行人道毁灭。”
一直没说话的席铭洲突然插问:“还有一只呢?”
陆博宏抿抿唇,声音低了几分:“最后那只……”
“什么?你快说啊!”顾且已经急了。
“最后那只实验体是怀孕的母猴,它像第二只一样接受了设定,生下小猴崽之后,实验人员为了观察母性本能和外因控制谁更有效,特意在母子俩最平和的时刻下达命令,结果……结果母猴亲手杀死了小猴崽。再后来,母猴像是不知道自己生过孩子似的,照吃照喝,照玩照闹。”
这应该算是好消息啊,三只实验体,这只失去孩子的母猴应该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为什么陆博宏的表情如此沉重?
顾且疑惑地看着同样神色异常的周延:“小舅舅,你怎么也是这副表情?”
周延说:“我上学的时候看过这个案例,陆医生没有讲完。”
“嗯?还有什么?”
“那只母猴后来想起自己杀了孩子,仰天悲鸣哭了很久,最后……它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将所有食物塞进ZiGong里,直到肚子像分娩之前那么大,活活疼死。”
最后那只母猴悲惨地死在愧疚和悔恨之中,精神学家的试验对医学有贡献性,对受试者却没有一点点人性。
陆博宏说,正是由于这个实验的结果很严重,所以很多年过去了,各国专家都不敢用在人身上,也就只有陶嘉那样技术不高、不在意受控者生死的蛇蝎毒妇敢用。
顾且觉得心里有颗东西正在下坠,速度很快,扯得生疼。
原本寂静的办公室因楼下营业显得呱噪,王卫民送来晚餐,谁都没有胃口,邵杰又进来了,身后跟着一脸惶恐的萍姨,还有萍姨怀里快要睡着的小囡囡。
邵杰想叫醒阿昭,陆博宏赶忙阻止他,说这种时候意识正在修整,贸然叫醒容易出事。
邵杰没办法,走到顾且身边小声说道:“顾小姐,萍姨是来辞工的,您看怎么处理?”
顾且看向囡囡,粉粉嫩嫩的小公主,眉眼间像极了陶嘉,长大一定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
祸不及子女,她问邵杰:“万豪家里还有亲人吗?”
邵杰说:“有,父母都在,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都已成家。”
她又问:“家里条件怎么样?”
邵杰说:“还可以,有一个小家具厂。”
顾且想了想,转头朝着萍姨说:“大姐,你跟孩子比较亲近,麻烦你把她送回爷爷奶奶身边吧。”
萍姨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问出一句话:“那个……陶、陶嘉还回来吗?”
这话问得有点怪,所有人都知道陶嘉声名狼藉,可是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跑了,按照正常人的思路,萍姨应该问“什么时候回来”,而不是“还回来吗”。
当然,除了陆博宏之外,没人察觉萍姨这么问有什么不对。
顾且回她:“陶嘉短期内不会回来,你有什么事吗?”
萍姨将怀里的小囡囡放在沙发上,掏出手机递过去:“顾小姐,我之前拍到一些事,本来想私下告诉二爷,可是这几个月他都没有回来过,我也不敢当着陶嘉的面找他,您看看吧。”
顾且接过来,一边按下播放一边听萍姨继续说:
“这是我偷偷拍下来的,从那天之后,二爷和陶嘉就搬出去住了,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说出来。还有,这些天网上把陶嘉扒了个干净,我才知道囡囡不是二爷的女儿,所以觉得更应该说出来。顾小姐,我就是家政公司的保姆,真的跟陶嘉没关系,您跟二爷说说,放过我吧。”
顾且从没想过难为谁,正想安慰对方的时候,注意力全被手机画面吸引过去,陆博宏和周延也凑近一起看。
至此,陶嘉控制阿昭的真实场景呈现在众人眼前,可惜不够完整,萍姨只拍到阿昭受控跪下后的画面,跪之前没拍到,后面说了什么也没录清。
陆博宏说:“多拍点就好了,如果能够找到陶嘉用什么关键词控制阿昭,或许还有救。”
“关键词?”
“嗯,关键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转换器,可以是一句话、一组词、或者一个声音,也可以是一种气味、一个符号,总之,关键词是测试被催眠者是否受控的重要信号。”
顾且皱紧眉头,努力思考陶嘉会用什么做关键词,这时脑袋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蒋南洲说过他的人会读唇语,如果能够读出陶嘉在视频里说了什么,可能会有答案。
“邵杰,你把萍姨手机里这段视频拷贝下来,快,我要用!”
邵杰立刻操作,很快就将视频提取出来,顾且不敢耽误,一边打发萍姨去送孩子,一边将视频发给卓颜,希望卓颜能帮忙。
远在上千公里之外的京市……
卓颜收到视频后,迅速叫醒身侧的蒋南洲。
“老公,醒醒,快醒醒!”
“怎么了?”
“且且发来了这个,你看。”
“读陶嘉的唇语?”
“嗯,看来那俩孩子还没搞定,我们得帮一把。”
“交给我。”
虽然对顾且和阿昭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蒋南洲却不打算置之不理,毕竟孩子再怎么闹也是自家的,轮不到外人欺负。
蒋南洲的效率奇快,不过片刻功夫,顾且便收到了回复,除了视频唇语解读之外,还有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已安排顾川赶去协助,保持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