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宏开始逐字逐句分析解读后的内容,不得不说专业人士比普通人更加犀利,比如这段视频,大家只能看出陶嘉对阿昭言语侮辱、人格践踏,而陆博宏却在其中理清了陶嘉的催眠思路。
他说,这个女人没有更改阿昭的记忆,相反一直在加深记忆。
“你们瞧这里,阿昭已经跪下了,她却还要引导阿昭的仇恨情绪。还有这一段,她跟阿昭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凭什么坐几年牢就能抵消,你要强大、要拿起刀、要撕破所有保护凶手的黑伞。”
总而言之,陶嘉一直在打压阿昭的爱、激发阿昭的恨,属于情绪引导,并没有干扰记忆。
相对来说,这是件好事。
陆博宏提议,消除阿昭对顾且的所有记忆,如此一来,即便陶嘉故技重施,阿昭的脑海里已经没有顾且这个人、没有了恨,自然不再受控。
顾且突然觉得可悲,为什么她和阿昭之间总要以“忘记”收场,之前大家要她忘记他,现在又要他忘记她,难道没有两全之法吗?
是啊,哪有什么两全之法,不过是一个人为另一个人负重前行罢了。
“老师,清除记忆需要病人配合吗?”
“当然。”
“那……麻烦你多留几天,我来劝阿昭。”
陆博宏看了一眼角落的行李箱,心里明白这不是一两天的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事:“这样吧,我先带老太太的骨灰去京市下葬,顺便喊我师兄来帮忙,你好好劝劝阿昭。”
“嗯,谢谢你,老师。”
*
陆博宏离开第二天,阿昭醒了,近二十个小时的睡眠令他腰酸背痛,像是经历过一场秋收劳作。
他不记得陆博宏对他做过什么,就像记不清陶嘉对他做过的事,不过一个是完全不记得,另一个是偶尔记不清。
周围没人,整个办公室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脑袋懵懵的,本能四处寻找顾且的影子。
“姐……且且……顾且……”
一遍遍地喊,一遍遍地叫,依然没人进来,巨大的被遗弃感灌满全身,他连假肢都顾不上穿,单脚跳着出去找人。
刚跳到楼梯口,顾且和邵杰正好上楼,见着他均是神色惊喜。
“阿昭,你醒了。”
“媳妇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醒来看不到你有多害怕……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女人心底一软,完全忽视了邵杰这个电灯泡,两步扑进男人怀里:“怎么会呢,我只是送送小舅舅他们,你呢?感觉怎么样?”
阿昭紧紧搂着怀里的女人,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怀着失而复得的口吻回答:“我没事,只要你在,我什么事都没有。”
电灯泡邵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顶着尴尬的光芒凑近两人:“二爷,先回办公室吧,有点新情况向您汇报。”
邵杰查到的新情况没什么实际价值——陶嘉在婚礼前卖掉了名下的所有房产,名媛交际圈里有位富太太的老公是做外汇储备的,通过这位富太太的讲述得知,陶嘉在她老公那里买了上亿的黄金外汇,并且让她老公帮忙开设了瑞士账户。
阿昭很震惊,没想到陶嘉几百万几百万的要,居然累积到上亿,而且这钱已经转去国外,拿回来的机会微乎其微。
顾且想得多些,如果陶嘉早已留好退路,那么她父母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什么,退一万步来讲,陶嘉极有可能把人质藏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邵杰,辛苦你跑一趟陶嘉的老家,威逼也好,利诱也罢,试着从她父母那里打探打探。对了,多带几个人,我怀疑她把舅舅和兰姨藏在老家。”
邵杰点头应下,立刻出发。
就在邵杰离开和顾川赶来之间的空档,真正的危险悄然来临。
秋雨飘然而至,寒冷与暑热的对决渐露优势,很快要变天了。
顾且窝在阿昭怀里,不止担心舅舅和兰姨的安危,还要思考如何说服阿昭配合陆博宏。
忽然,一阵清脆的铃声打断温存,捞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庄芸的名字。
难道神童去了?
顾且猛地坐直身体,指尖颤抖着按下接通。
“庄芸……”
“老同学,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陶嘉!”
电话对面的人居然是陶嘉,她为什么拿着庄芸的手机?
顾且后背冒出无数冷汗,阿昭也凑近仔细听,那狂妄的笑声,那尖锐的音调,不是陶嘉又是谁。
“哈哈,你们没想到我敢回来吧,我不仅敢回来,还敢光明正大拿走你们的钱,信不信?”
顾且和阿昭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点通,愿意放弃所有的钱换家人平安:“陶嘉,你只是想要钱,我们可以给你,说个数吧。”
“好啊,”陶嘉笑得阴森,活像恶鬼爬出地狱,一边笑一边算账:“现在我手里有四个人,价钱不一样,顾崇安十亿,卓兰五亿,庄芸没那么值钱,算你一亿,至于神童吗,半死不活的更不值钱,当我友情赠送。”
十六亿,恰好是阿昭所有身家,陶嘉早已经摸清。
顾且正想答应,电话里又传出更过分的要求:“除此之外,我还要你卖掉夜色和市里的酒店公寓,还有朝阳老街那套房子、你们的车、基金、股票,所有所有加起来也该有五亿,总共二十一亿,明天之前打到我的瑞士银行账户。”
即便顾且和阿昭愿意倾尽所有,那些不动产怎么可能一天之内全部变现,这根本不是谈判,是为难。
阿昭夺过手机按下免提,强忍怒气说道:“陶嘉,你想要钱我们可以给你钱,但你这么为难人就没意思了。我手上的现金流你也清楚,只能保证明天之前到账十亿,如果你仍要一意孤行,那就没得谈。”
管理夜色这些年,阿昭多少学了些手段,恩威并施、威逼利诱是最常见的法子,他以为陶嘉狮子大开口是想跑路。
“陶嘉,别忘了你还有父母孩子,也别忘了你的行为不是什么大事,以前的钱是我自愿给的,现在的钱也是,你没有犯法,用不着逃跑。”
阿昭唠唠叨叨说了很多,意思不外乎是说只要她愿意放了人质,那么今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都不会追究对方、招惹对方。
电话那边沉默良久,似乎是被他说服了,最终松口:“你们真的不追究?”
“是,不追究,只要你放了人质。”
“我在朝阳老街家里等你们,见面再说吧。对了,带点吃的回来,我很饿。”
关心则乱,两人听陶嘉的语气软了很多,根本没有怀疑真假,匆忙喊王卫民开车送他们回去。
朝阳老街的小区属于部队退役军官小区,也有很多公安局的退休老干部居住,门禁森严,安保森严,几乎没有外人可以入内,所以顾且和阿昭并未察觉到危险,连王卫民都默认陶嘉在那里翻不出幺蛾子,没有及时通知打手跟着。
赶到小区时正值午饭时间,三人正准备上楼,顾且突然停住不走了。
“咋了媳妇?”阿昭问。
顾且想到陆博宏说的“关键词”,现在谁都不知道关键词是什么,万一陶嘉再用这个控制阿昭……“你别上去,回车里等我们。”
阿昭眼睛一瞪:“为啥啊?”
王卫民也想到这一点,开口圆场:“二爷,小太太说得对,您腿脚不方便,留在车里等消息吧,如果那个疯女人闹起来,只有您能第一时间召集人马。”
阿昭不想顾且一个人去冒险,可也知道王卫民说的没错,夜色那帮手下只听他的,别人使唤不动。
他无奈对王卫民说:“好,你陪且且上去,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王卫民重重点头:“放心吧,就算拼上我这把老骨头,绝对不会让小太太受伤。”
阿昭目送两人上楼,心里不知怎的,明知道在小区出不了事,还是心慌的厉害,总想立刻叫人过来候命。
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做了,顾且和王卫民刚刚拐过楼梯,他便火速返回车里,一边命令手下赶过来,一边拿出后排座位下的防身枪。
确定十二发子弹都在、枪身也没问题的时候,正想下车,车门开到一半,忽然有人朝他喷出一股浓浓的白烟,手脚瞬间失去力气,视线也模糊不清。
“谁?!”
一个浑身狐臭的男人硬挤上车,接着另一个满嘴黑牙的男人坐上驾驶座,他们没理阿昭,阿昭也没力气反抗,只听到前面那人忽远忽近的声音——“老大,这车真值,别说一百万了,拆零件都能让咱们发笔横财。”
狐臭男瞥了阿昭一眼,回答手下:“这种豪车都有定位器,赶紧开到癞子那儿拆车。”
阿昭只觉得车速瞬间加快,继而眼前一黑,彻底昏迷。
另一边,顾且和王卫民敲响了熟悉的房门。
毫不意外,来开门的正是陶嘉,只见她蓬头垢面脸色蜡黄,一双眼睛像是饿狼似的,紧紧盯着王卫民手中的食盒。
“你们先去客厅坐会儿,我要吃东西,吃饱再谈。”
她的形象、她的语气、以及她的眼神实在装得太像,顾且和王卫民都没察觉不对,顺应安排去客厅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