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了,陆博宏临走前说过,治疗阿昭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事,需要找他师兄帮忙。
顾且抿唇,很想问问阿昭现在怎么样了。
谈不上怨恨,更谈不上原谅,貌似恩怨两清,实则……心如刀割。
偏偏这时陆博宏揭开伤疤:“且且,我师傅师兄对你的症状很感兴趣,等我们治好顾昭,你跟他们回京市吧。”
贺霆山也在一旁劝慰:“对对对,且且,跟我们回京市吧,蒋叔卓姨都在那边,我也开了一家公司,我们都能照顾你。”
贺霆山说完,卓颜阿姨也开始劝,卓颜阿姨说完,蒋叔叔又跟着劝,好像大家聚集在此的目的就是让她走,去那个北方的城市。
顾且找不到机会插话,罗爷爷适时叫停大家,不过却是希望她走得更远。
“不如让这丫头去我那儿吧,她的病没有三五年治不好,我能随时观察病情。”
所有人都同意,唯独主角没回答,既不说好,也不拒绝。
顾且知道自己该走,无论是为了治病还是远离纷扰都该走,但心底仍有不舍。
“这件事不了了之吗?”她在一众劝诫声中淡淡询问,惹得所有人同时噤声。
陆博宏很有眼色,知道自己是外人,稍稍停顿说道:“我先送师傅师兄回房休息,你们聊。”
三人上楼之后,蒋南洲和卓颜对视一眼,决定告诉她遗体后续的事。
顾崇安和卓兰的遗体都已火化,为了瞒过大领导的眼睛,由顾川以亲属的名义带出国,安葬到卓家名下的私人墓园。
神童、周延、王卫民的尸体暂时存放殡仪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会由法医接手。
顾且有些反应不过来:“法医?”
蒋南洲点点头,掏出手机递过去:“陶嘉把枪杀现场的情况发到网上了,这件事引起全民公愤,警方也立案调查了。”
顾且愣了愣,纵然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感到意外。
现场视频,阿昭开枪杀人的视频。
“那阿昭和陶嘉……”
阿昭已经被拘留,枪杀三条人命的视频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蒋南洲趁着他未醒,直接套上麻袋丢在警局门口,警方也在第一时间发布通告——犯罪嫌疑人已落网。
陶嘉在外人眼里属于失踪,网民们猜测颇多,有说她也被杀了,还有说她是污点证人,被警方保护起来了,总之,时间只过了一天,网友的愤怒还在制高点,对这起恶性案件非常关注。
蒋南洲不打算隐瞒,实话实说:“陶嘉被我送出去了。”
顾且非常不解:“送出去?她是主谋,为什么要把她送出去?送去哪里了?”
蒋南洲言简意赅回答:“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且且,陶嘉太会做戏,仅凭视频定不了她的罪,所以,我把她送进地狱。”
顾且并不知道真正的人间地狱是什么样子,她被保护的太好,经历最血腥的事情也只有街头械斗、枪弹屠杀罢了,自然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绝对阴暗的角落。
那里血腥暴力、不设法律,那里保留着无数残酷刑罚供人取乐,那里只要出得起钱,痛苦可以无上限加倍,而蒋南洲把陶嘉送过去不要一分报酬,只提出一个要求——让这个毒妇活久一点,最好长命百岁。
就在这时,蒋南洲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陶嘉四肢被切掉的照片,照片中女人昏迷着,脖子上挂了一个牌子,牌子上用血写着——Inplete baby(残缺的宝贝)。
蒋南洲不动声色按下删除,很满意对方的处理方法。
“且且,我安排你去罗爷爷那里,好吗?”
顾且这时还不知道蒋南洲查过她,尽量用一种正常的口吻反问:“蒋叔叔,你打算怎么救阿昭?他是被胁迫的,不应该承担所有罪责。”
“不救。”清晰简练的两个字,不可更改。
顾且咬咬唇:“他、他是兰姨和舅舅唯一的血脉,不救的话……”
“且且!”卓颜突然发声,胸腔起伏大了些,声音也大了:“我们已经查清所有事,他根本不是表姐的孩子!你当年杀了他的家人,他如今杀了你的家人,你还要为他求情吗?别忘了,在这间别墅里,他和陶嘉是怎么虐待你的!”
顾且哑然失声,她知道,这话一点都没错,她和阿昭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够抵消的事情。
气氛沉寂,正当卓颜后悔是不是话说太重,坐在另一张沙发的皮特突然拔枪指向佣人房。
“谁在哪儿!”
皮特身手敏捷,一边绕过沙发往那边走一边打开枪身保险,再次严厉质问:“是谁?谁在里面?”
吧嗒一声,门锁开了,蒋南洲本能挡在卓颜身前,罗杰又惯性挡在蒋南洲前面,还有贺霆山,将顾且推至身后,满脸警惕的表情。
皮特的食指落在扳机处,待看清走出的人是谁,迅速落下枪口,一脸惊喜又诧异的模样:“余丑?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皮特话未说完,蒋南洲的声音打断了他:“余丑?你没跟顾川走?”
余丑一副虚弱的样子,脸色惨白,身形微躬,刚想张口便被一阵咳嗽替代,皮特赶忙为他拍背顺气。
顾且想起顾川踹的那一脚,没有丝毫犹豫跑过去扶着他过来。
余丑咳了好一阵终于停下,抬眸看向蒋南洲,恭敬地答话:“蒋先生,我受了点伤,川哥让我睡在佣人房休息,担心我这个样子在外面出事。”
蒋南洲还没说话,皮特反倒拔高了音调:“what?我们昨天就到了,你在里面睡了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没喝水?”
余丑没理他,转头看向顾且,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顾且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替阿昭求情。
这眼神太直白,旁人可以轻易看穿,不过谁都没有说出来,顾且也没有。
良久之后,蒋南洲一锤定音:“余丑,念在你没有参与这件事,我可以网开一面,你走吧。”
余丑的脸做过手术,做不出太多表情,只能用奋力摇头表达自己的意思,在明知对方身份地位的情况下还是一意孤行:“我不走,蒋先生,是二爷给了我新生,我不能忘恩负义。求您!求您救救他吧!我可以替他坐牢、替他去死,我真的可以!”
对于江湖人来说,忠心永远可以博得好感,蒋南洲表情缓和,给了他另一条出路:“证据确凿,我救不了他,不过,你可以留下来为我办事。”
皮特兴奋不已,要知道这是何等的荣耀,可是余丑却再次摇头,眼神坚毅地说:“如果二爷这次难逃一劫,那我今后只会跟着顾小姐。”
很久之后顾且才知道,余丑这个回答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在他还没管理夜色之前,阿昭对所有手下袒露过一句遗憾。
余丑说,二爷有次巡查训练成果时喝醉了,坐在偌大的操场抱头痛哭,兄弟们不知道该怎么劝,静静坐着陪他一起。二爷哭了整整一晚,从头到尾都在重复一句话——“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你,且且,我保护不了你。”
这就是为什么余丑第一次见到顾且的时候,宁愿冒着抗令的风险叫她躲。
此时此刻,余丑这句“今后只会跟着顾小姐”让蒋南洲再次皱眉,倒不是蝼蚁忤逆让他失了面子,而是担心这家伙对阿昭那么忠心,留在顾且身边会不会再出祸端。
蒋南洲正想严词拒绝,身旁的老婆拉了拉他的手,将选择交给当事人:“且且,你的意思呢?”
顾且看看余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自己的前路还未想通,又怎敢承诺另一个人的前路。
选择又转回原点——走?还是留?
凭心而言,她知道离开沪上是最好的结果,无论是去京市,还是别的国家,都比苟延残喘活在这里好。
这次她没有沉默很久,挤出一抹笑容反问余丑:“我打算跟罗爷爷回他那边,在国外,你也要去吗?”
余丑根本没有犹豫,重重点头。
顾且又看向对面的夫妻俩:“卓颜阿姨,蒋叔叔,我同意离开,只是……可不可以给我几天时间?”
夫妻俩同时松口气:“好,我们先回京市给你办移民,让皮特留下来保护你。”
顾且低头:“谢谢。”
蒋南洲办事很注重效率,当天便带着卓颜返回京市,罗爷爷认为她的身体还算可以,也当即回国为移民担保做准备,罗杰叔叔被老爸留下来做她的贴身医师,以免出现突发情况。
几人一走,别墅顿时冷清下来,不是因为人少,而是各自开始忙活自己的事。罗杰去隔壁别墅开视频会诊,余丑则被皮特扶回房间勒令好好休息。
顾且和贺霆山坐在空旷的客厅里,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尴尬。
她对贺霆山的印象还停留在认错人阶段,所以心里多多少少带着歉意。
“03……贺少爷,你不跟蒋叔叔他们回京市吗?”
贺霆山是个很会隐藏情绪的人,明明满眼心疼和爱意,却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走了谁逗你开心啊?”
话音刚落,男人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顾且不经意间瞄了一眼,来电的名字是“贺老头”。
她猜测应该是贺霆山的爸爸或者爷爷,正想回避,男人犹豫片刻按下挂断,完全不想接的样子。
“为什么不接?”她问。
“嗐,没事,是我爸。”
“也许有重要的……”顾且话说到一半,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起身上楼,示意他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