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通电话结束,周延张大的下巴还是收不回来,席家老两口这么开明吗,好像一点都没有反对的意思,怎么会……这么简单?!
席云洲呵呵傻笑,凑过来缱绻地亲了亲:“我爸妈高兴坏了,让我把财政大权交给你,以后由你管着我。”
周延没忍住问出来:“就这么简单?”
大狗继续亲着:“是啊,这几年我像练了金钟罩似的,谁都不能靠近,好不容易逮着你这个例外,我爸妈当然高兴,他们还说让我放假带你回去。”
周延嘴角抿了抿,盯着自己手里的大哥大开始发愣。
这么晚了,不知道五爷睡了没?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年纪那么大,受不了刺激怎么办?
他不想打这个电话,可也知道早晚得打,尤其面前有双兴奋的狗眼盯着,好像不打对不起谁似的。
终于,理智战胜美色,他决定先给兰姐说一声,试试兰姐的反应。
一串号码拨出去,听筒里传来兰姐柔和的声音:“喂,小延,这么晚了有事吗?”
周延深吸一口气,学着席云洲的台词豁出去了:“兰姐,我喜欢上一个人,是男的,他叫席云洲。”
安静,诡异的安静,似乎听得到微弱的电流声、紧张的呼吸声,就是听不到对面的回话。
周延的心沉入谷底,兰姐那么开明的人都不说话,看来五爷那关更不好过,就在这时,席云洲突然凑近话筒自我介绍:“兰姐你好,我是席云洲,我很喜欢周延,请你同意我们在一起。”
周延吓坏了,一巴掌拍在狗脸上,正想跟兰姐解释,电话对面传出一道明显假咳的咳嗽声,是五爷。
兰姐也说话了:“我和小安、五爷在一起,你的话大家都听到了。”紧接着听筒里响起五爷的声音:“小延啊,刚刚是什么声音,他打你?还是你打他?”
“……”周延不敢撒谎:“我、我拍了他一巴掌。”
“哦,下手轻点。”
“嗯……嗯???五爷您的意思是?”
“不管男的女的,喜欢就要争取在一起,难道你想跟我一样后悔终生吗?好好对人家,该花钱的时候不要抠,这样吧,明天我让崇安给你送点现金,不够再说。”
“啊?!哦……”
“好了,我们这边还要说事情,你早点休息吧。”
“好好,五爷,你也早点休息。”
大为震惊,简直大为震惊,五爷居然同意了?一点都没责怪、没抱怨?按理说那么大的年纪应该很迂腐啊,怎么就这么开明呢?转念一想五爷和大姐的故事……
周延依然愣着回不过神,直到刚刚被拍的傻狗再次凑上来,他才找回些神志。
席云洲问:“这个五爷是谁啊?你爷爷?你爸?”
周延摇摇头:“把我养大的人,照年龄该叫爷爷,实际上应该算养父,不过我们都叫‘五爷’。”
席云洲:“他同意了吗?有没有骂你?”
周延:“嗯,我没想到他……挺同意的,可能是因为我大姐吧。”
折腾这么一番,今晚是不可能继续了,席云洲索性搂着周延聊天,你一段我一段交待家底。
席云洲说,我爷爷创办了一家纺织厂,传到我爸手里发扬光大,现在是沪上最有名的纺织公司,厂子里大概一两千人吧,效益挺好的。
周延说,五爷开了一家夜总会,还有一家食府,平时不多露面,时常国内国外飞出去做生意。二哥和兰姐在京市,二哥从政,兰姐开了一家办公用品公司,家境还行。
席云洲又说,我们兄弟俩是被竞争对手绑架的,解救出来后就得了病。整整五年,我不能接受任何人碰我,铭洲也变得特别冷漠,一起长大的朋友渐渐躲着我们,说我们兄弟俩摆谱、摆架子,还有人劝我爸妈趁着年轻再生一胎,总之没有好话。
周延说,我从小被家人保护的很好,虽然他们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比亲生的还亲。我小时候总叫大姐妈妈,叫五爷爸爸,直到大姐失踪……
许是打开了话匣子,又或许出于本能的信任,周延窝在席云洲怀里,凭借自己的理解向人解释五爷为什么不反对。
——云洲,我大姐从小就喜欢五爷,她从不叫他爸爸,永远都是直呼其名,我们这些小的不敢叫名字,就随着外人一直叫他五爷。
——小时候的记忆有些零散,我以为五爷不喜欢大姐,毕竟两人之间差着三十岁,又是养父养女的身份,肯定开不了花结不了果。
——我没想到大姐突然失踪了,不,一开始不是失踪,是被一个官家少爷带走了,听二哥说,大姐之所以跟着那人走是为了救五爷。
——五爷在她走后疯了一样偷窥,每天站在街头只为看她一眼,可惜啊,大姐跟那人共同生活了一年,生下女儿后就失踪了,谁都找不到。
——云洲,这么多年来五爷最常说的话就是后悔,后悔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大姐,更后悔自己错过了一生最爱的人,我想,他应该是怕我重蹈他的覆辙,所以才不介意你是男是女吧。
一夜畅聊,周延知道了席云洲家世清白、家庭关系简单,席云洲也知道了周延一家人的执念和心酸,再加上两人都已向家人坦白,这就算是出柜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是他们人生中最甜蜜的日子。
一个出去上课,一个在家写论文;
一个亲自下厨学习烧菜,一个拖地洗衣整理家务;
一个负责撩,一个坦然接招;
当然,某些不可明说的事情也顺其自然了。
傻狗尝过糖之后每时每刻都想吃糖,周延身为医学生自然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太多,于是,席云洲每天一回家就看着挂历上的红圈圈撇嘴,因为老婆说了,只有画红圈的日子才能做,否则连床都不让他睡。
在那个特殊群体遭人恶骂的年代,两人硬是为这段感情杀出一条血路——周延被校领导拿毕业威胁,好在导师力挺他,同系的学弟学妹也帮他说话,这才让校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席云洲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学校警告歪风邪气,学校让他在大会上念检讨,他倒好,洋洋洒洒念出“恋爱自由”之类的名人名言,慷慨激昂换来的是开除学籍,即便这样他也不认错,还说正好等周延毕业一起回沪上。
总之,两人的感情丝毫不受影响,蜜里调油的日子美着呢。
*
七月初,周延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一向严苛的导师突然变得和善,不仅通过了毕业论文,还给他的导师评语上写了满满的夸赞之词,可以说如果周延不想参加毕业典礼,随时都能离开。
目前的选择跟以前一样,导师希望他留校任教,五爷希望他出国读博,而他自己依然决定回沪上,一来帮家里寻找大姐,二来和恋人在一起。
总的来说,周延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一旦决定某件事便很难更改,所以定下回沪之后,他打算等彭教授和李言回来举办一场临别宴,可惜等啊等,没等到两人回来,却等到了彭教授辞职的消息。
周延去导师家,导师摇头叹气不说话,师娘告诉他,彭教授陪李言出国念商科了,两人已经在国外领证,估计年底回来举办婚礼。
导师看看周延,又看看席云洲傻狗似的笑脸,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师娘没忍住笑了一声:“小延啊,不用理他,你老师是老古板,你俩好好的就行。”
临别宴改成了谢师宴,导师拉着席云洲说了很久,周延则被几个本地的师弟师妹围住喝酒,一番热闹过后,正值蜜恋的小两口散步回家,惹来街边无数注视。
月光满满,尽情洒在两人身上,像是为他们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煞是好看。
周延喝得微醺,看着面前的男人不自觉多了月光滤镜,还有一层心跳加速的爱情滤镜,凭心而言,席云洲很好看,这种好看不是常规审美的浓眉大眼高鼻梁,而是让人特别舒服的组合,好像哪里都长得刚刚好……刚刚好是他喜欢的样子。
同样的,席云洲也在看周延。
情人眼里出西施,席云洲觉得周延美翻了,即便几十年后老态龙钟也是温柔慈善的美,幻想一发不可收拾,他好像可以回答李言那个问题了。
“小延,李言哥问过,我对你的喜欢能保持多久。”
周延顿时来了精神,停下脚步追问:“多久?”
席云洲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回答:“五十年吧,如果五十年后你还活着,我要申请续期。”
周延撇撇嘴:“如果我死了呢?”
席云洲低低地笑了声:“那就合葬,下辈子我还要追你。”
心里灌了蜜是什么样子?
是看到爱人眼里的深情;
是听到爱人说出的合葬;
是独一无二的选择、世间少有的偏爱;
是我不知何时对你动心,而你又在我之前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