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素质不够的话，一旦被太多的人盯着就会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如果心理素质极强，遭到多数比自己强大的人注视，一样会感受到大的压力。
什么东西最压人？在诸夏这便是阶级，既是所谓的“官大一级压死人”。
魏氏的整体实力并不算弱小，只是连续几次掉进坑里，基本上还是他们自己所造成，身上负面的效果太多，需要更加的谨小慎微。
其实，位置最大的坑不是魏锜挖的那两个。
魏锜只是魏氏的核心成员之一，并不是宗主或小宗之主，连世子都不是。他做的事情造成恶劣影响，只是不到决定魏氏生死存亡的程度。
当然，那是没有比魏氏更强的家族要搞他们，换作有家族要搞魏氏，拿魏锜的所作所为来当借口就很不错。
话又说回来，真有家族铁了心要搞魏氏的话，制造一个过得去的借口也就行了。
晋景公搞赵氏，用的就是赵括和赵同不检点当理由。
不检点？春秋时代的贵族要什么检点？
那就是所有人都知道晋景公要搞赵氏，甚至都到了理由随便找找的程度，才有了晋景公那种离奇的死法。
魏氏真正的危机是决策层所造成，他们先后挂靠了太多卿位家族，哪怕一次次都是和平分手，以为真的不用付出代价吗？
所谓的代价便是给予分手费，再来就是不可能再被信任。
魏氏知道后果吗？他们哪里可能会不知道，单纯就是需要来自卿位家族的庇护，察觉到可能要被算计立刻脱离。
另外一点，魏氏的目标是获得卿位，有些代价必须承担的。
比如说现在，魏氏被晋君周推了出来，他们只能承受住压力。
局面对魏氏并不是最差，起码卿位家族并没有形成统一的战线，来阻止魏氏向卿位发起冲击。
其他卿位家族为什么不帮助邯郸氏？每一个卿位家族都有自己的理由。
楼氏这一边，不可能是因为顾念魏氏的旧情，才说不帮助邯郸氏。根本原因是楼氏不喜欢出身自赵氏的邯郸氏，没有针对是暂时没有必要。
以楼氏的需要，要针对……，一定会让楼令将邯郸氏和魏氏一块算计进去。
范氏和荀氏是从地缘政治上进行考虑，他们两家直接跟邯郸氏比邻，有机会消耗邯郸氏的实力不会放过。
郤氏这一边？郤锜在世期间一点都瞧不上邯郸氏，现下更是没有那个闲功夫去理会。
只要其余卿位家族不介入，对于魏氏来讲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从实力方面来作为基准，魏氏在硬实力上胜过邯郸氏，输是输在人脉方面。
其余的卿位家族没有选边站？等于说限制了邯郸氏的人脉优势了。
怎么说？简单来说就是，邯郸氏向某个家族求援，接到求援的家族一看卿位家族都没有介入，他们哪来的胆子敢介入进去呢。
魏颗一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免也要偷偷观察其他卿大夫的反应，看见他们只是扫自己一眼就不再关注，压力一下就减轻太多了。
“楼氏之主成了中军将，他一直在压制不搞内战，希望态度不会出现改变。”魏颗自认为了解楼令的需要，再来就是晋君周私底下有过嘱托，一定让魏颗搞好跟楼氏的关系。
也就是说，魏颗知道楼令的执政方针是什么。
魏氏挂靠过不少卿位家族，他们对每一个卿位家族都有自己的了解。
硬要论哪个卿位家族给魏氏最好的感观，一定就是楼氏了。
其他卿位家族恨不得将魏氏一口吃掉，挂靠期间没少使用小动作，独独楼氏从开头到脱离关系没有过小动作。
在魏氏核心成员的料想中，未来能够获取卿位的话，属于是必须与楼氏结盟，哪怕重新当小弟都成。
怎么来促成新的关联？魏氏还欠楼氏不少人情，还欠着人情就代表人情关系没有断。
没有断好啊，真要是彻底断个干净，问题可就大了！
邯郸氏那边肯定也了解楼令的需要。
搞清楚什么状况的两个家族，邯郸氏和魏氏的竞争放在了国战的战场上，以军功来作为比拼的方式。
用那样的方式对于邯郸氏、魏氏或国家都有好处，闹到互相开战，到底会是哪家没了，或是两个家族一块完蛋，无疑是概率极大的事情。
楼令之前讲了上军将的业务范围，轮到上任中军将肯定也要展示作为中军将的存在感。
“诸位！”楼令先招呼再站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今年开始‘虎牢’便会成为贸易集中区。若是有所需要采买或贩售，可以前往‘虎牢’经营。”
今年在“虎牢”举行会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楼令要讲的事情是有什么好处，大概能够持续多久。
尽管众人大体知道在“虎牢”集中进行贸易会有什么好处，好多地方还是值得拿出来说道。
收税方面的好处轮不到其余人，一定是被国君和卿大夫拿了去。
最为主要的就是方便他们采买与贩售。
楼令不知道取代周王室要花费多少时间，对于能不能做成则是不带丝毫的怀疑。
大不了就是取代了周王室，顺便跟列国再大战一段时间。
要不要顺势展开统一之战，将其余国家都灭掉呢？
要是坐江山的人是楼令，他必然会一鼓作气将所有国家灭了。
问题是……，坐江山的人是晋国之君啊！
所以了，怎么都要留下几个国家，然后晋国之君再对有功之臣进行分封。
其他卿位家族盼得也是得到分封，决不是完成一统，再让国君搞集权。
所以是什么情况？情况会是楼令想要统一，将会遭到其余卿位家族的针对，极可能没有统一之前，晋国就要先内战再发生分裂了。
那些都是楼令的推演和思考，不一定保真。
在楼令这边没有太大的倾向，统一后中央集权或是搞分封都行。
可以的话，楼令更想楼氏成为千年的世家，不是非要成为一国之主。
随着政权更替越来越血腥，作为一国之主的王室或皇室，迟早是要被断绝血脉。
也不是说成为世家就没有风险，只是风险会更小，风管则是肯定能够风光更久。
楼令只管得了两代人，后面怎么样完全管不着。
留祖训？压根没有用的。
因为涉及到太多的事项，楼令在集中贸易上花费了不少时间，对能够持续多久的猜测，其实就释放一个信号，也就是列国正在对晋国采用缓兵之策。
能够听得懂的人，知道应该赶紧地做好战争准备，好在未来开战的时候多多立功，可能让自己的家族更进一步。
要是听不懂？可能抓不住机会，还增加了事到临头准备不充分，上了战场之后的风险。
关于楼令要晋国公室对周王室取而代之，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晓。
持续进行扩张的方面？那么干是郤锜在担任中军将期间，换了一名新的中军将，会不会继续扩张则是多数人在等着看看。
不同的人有不一样的执政风格，相关的道理谁都懂得。
他们在迟疑的地方是，楼令的风格有些飘忽不定。
在栾书执政的时候，谁能够想到楼令可以帮到那么多，好多事情都是在楼令的襄助之下，才让栾书的变革变得更有执行性。
轮到郤锜执政，又是楼令充当主要的助手，使得一系列征战得以进行得更为顺利。
想到那些的人，他们能够一时间搞清楚楼令的执政风格才是怪事了。
毕竟，能文能武，干什么都成，最是让人不好猜出执政的风格。
要不要用兵？那么多人参加大朝会，说了什么很快会变得人尽皆知，楼令不能直接说一定会继续大举用兵，只能进行稍微的暗示。
只是呢？晋国是一个军果主义的国家，不可能说长时间不进行征战，多数人对此还是心里有谱的。
在后面，楼令又提到了恢复元气的事情，督促各个家族抓紧时间重新积累资源。
不少人心里就在腹议，不是郤武子非要连续启动大战，能够将他们折腾得那么凄惨吗？
想到这一点，他们就心生对晋君周的感激。
要是没有晋君周开放山川专利，好多家族可能就挺不过这一关，不是因为无法应付下一次纳赋，便是缺乏资源在纳赋期间遭受各种困难，搞到最后爵位和封地都要失去。
连续的大胜，怎么会搞得很多家族出现困难？还能是什么，大多数的好处被大家族所支配，国君的赏赐太少了而已。
这里又有一点是很多贵族要感谢晋君周的地方，去年和今年国君的赏赐开始增多，着实是让很多家族揭不开锅的现象得到大大的缓解。
晋君周怎么突然加大了赏赐？简单就是他把用来投喂公族的资源，用在了对其他中小贵族上面。
虽然晋君周是对公族封君失望才那样做，但是依旧获得了很多中小贵族的感激。
如果晋君周可以持续优待中小贵族，可能还会让一些中小家族崛起，等其中的那些家族崛起，多少是能够为晋君周所用了吧。
晋君周选择了跟原本历史相同的路线。
原历史上，晋君周尽力扶持中小家族，确确实实是扶持上来了那么几家，得到了极好的风评，慢慢用舆论倒逼卿位家族，收回了不少的权柄。只是他没有来得及做更多就英年早逝了。
楼令很清楚国家是由一个个家族或家庭所组成，尽管是卿位家族的家主，一样不想看到除了卿位家族之外的群体过于破败。
真的闹成那个样子？晋国不会因为卿位家族的强大而继续强大，反倒会加速晋国走向分裂。
由此，可能会休养生息两三年显得很有必要，也成了一件没有正式通知却大概会维持的事情。
参与朝会的人很多，楼令上任中军将第一件明示的事情是要休养生息，一定会被列国所知道。
晋国连续与楚国展开恶战，更是拳打郑国脚踢吴国，顺便会教训鲁国，随随便便也该知道对资源的消耗有多大。
而一众诸侯被晋国强带着一块玩耍，早就被晋国搞得透不过气来，哪里不想享受一下太平呢？
到最后，楼令则是提到楚国可能的反扑，要求一众人等做好准备。
是不是存在矛盾的地方？
先提出要休养生息。
又提到可能需要与楚国大战。
在其他国家是会显得比较矛盾，对于晋国来讲则是不存在矛盾。
有人要打，晋人一定会应战。
谁敢尥蹶子？那晋人的第一反应还是打一顿。
要不然怎么会出现“一部春秋史半部晋国书”的情况呢？
那就是春秋时期的晋人，概括起来就是：自信且好斗！
大朝会直至结束，没有任命或公布司马的新人选。
只是，一众卿大夫已经知道会是楼小白来担任新一任的司马，他们对此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作为宗子的郤杨和楼小白可以担任司马，以后他们的嫡长子也能够担任司马，提前历练小辈的机会对卿位家族来说都有，反对个什么啊？
其实，一众卿大夫很乐意看到一个个职位归于卿位家族把持，开了司马职位归属这个头，后面一定会增加数量。
轮到重要职位全被卿位家族把持，对他们不是一件好事吗？
只是一旦成为那种格局，晋国很快会步向衰弱。
没有了其余人上进的通道，天花板是越来越低，既得利益集团一定会醉生梦死，无法上进的人不是消极就是武力抵抗，国家还怎么强大？
道理是那样，既得利益集团也清楚，可是他们绝不会停止血盆大口的进食。
大朝会结束。
出宫城的路上，贵族探讨楼令出任中军将，未来将会是怎么样。
有一些人心里一定认为楼令窜起速度很是不可思议，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从“士”晋升为“卿大夫”，甚至都成为中军将了。
他们说出口的话不会带着质疑，所有的质疑和郁闷只会藏在心里，才不会傻乎乎讲出来，迎接来自楼氏的大军上门灭族。
能够说出口的话都是赞扬，尤其要特别大吹特吹。
说好话可能传不到楼令耳朵里。
讲坏话可就有极大可能传到楼令耳朵里了。
那是他们之间的互卷，不会过错讨好楼令的任何一个机会，有人愿意担当祭品，那肯定是要献祭了啊。
事实也是那样，没有底层的互卷与撕斗，哪来的既得利益集团高枕无忧？
通常情况下，弱者向更弱者挥刀才是常态，一直都是苦命人霸凌苦命人居多。
一些人专门复盘了一下楼令的人生轨迹，一下子什么嫉妒都没有，只剩下了羡慕与佩服。
真要论历代中军将的含金量与履历之足够，无疑当属楼令的含金量最高！
毕竟，第一代的中军将是跟随晋文公于微末，人情的占比远比功绩更多；后面的那些中军将人选，哪一个不是仗着家世啊？
说到家世，楼氏不是在楼令的操持之下壮大变强吗？
在国家层次的功绩方面，担任司马期间的楼令就有了协助扩军得以完成，着作《司马令》成为晋国军律和后来被列国拿去用的功绩；正式担任卿大夫的职位，只要是楼令出战，哪一次没有立下战功；到后面，楼令干脆就一再成为大规模战役背后的总指挥，主导着打赢一场又一场旷世大战。
那样的人生轨迹与履历，直接让人连嫉妒都生不出来。
差距小了，觉得可以追上，一定不认为多么厉害。
只有差距太大，让人一下子看出追无可追，没有了攀比心理才会更为理智。
出了宫城的人三三两两找食肆接着聊，他们在一个个地方畅聊，无法参与大朝会的其他人可以听到，消息也就会随即蔓延开去。
国家大事不能在公开场合聊？当前没有这样的规定。
至于勿谈国是？反正春秋与多数王朝没这种限制。
普通黎庶也会关心国家大事，只是他们关心的不是征战之类，主要关心哪位才是话事人，这个话事人是什么做事风格。
例如说，郤锜来当中军将，每一年都要展开大战，各个家族的物资紧张，那必然是会影响普通黎庶的生活质量了。最直接就是过去还能吃豆子，变成喝豆子，其中的区别就是豆子数量的多寡。
换了一名新的中军将，全国上下肯定会讨论一段时间。
列国？他们必然关注晋国的高层变动，一样需要进行讨论，拿出一个应对的方案出来。
不久之后，列国的正式恭贺会展开。这也是一个老惯例，晋国更换中军将的人选，派人前来正式进行恭贺，期间再打探过试探一下新任中军将的执政思路。
只有更了解晋国中军将要做什么，列国才可以做好应对的准备，避免因为失误而产生的损失或惹来祸端。
通常情况下，晋国中军将会稍微透露自己想做什么，既是给予列国有准备的时间，更是方便调动列国的力量。
到了楼令这里，可以透露的事情不多，甚至是需要迷惑列国。
一个操作不慎的话，楼令的个人信用变负数，国家信用也要见底了。
郑国不就是那样吗？有了第一个领导班子蛇鼠两端，后人非但不寻求挽回声誉，乃至往作死道路狂奔。
晋国会不会那样，没有人可以给予保证。
小朝会在大朝会结束之后召开。
楼令免不了又是被一阵祝贺。
直至全部落座，宫女奉上了热汤，小朝会才正式开始。
“吴国那边的问题很大。”楼令刚才没有在大朝会讲这一件事情。
当然，楼令不会讲什么当初劝过不要打吴国的废话。
寿梦一再找死，晋国一定会成全。
只不过，怎么打，打了之后去怎么处置，一样值得好好搞。
在郤锜的操作下，操作被搞得很粗糙，坏处已经开始在显现了。
现在，楼令要的是众人讨论一下，拿出一个应对的方案。
“鞭长莫及啊！”士匄先说道。
话说，“鞭长莫及”这个成语就是出自士燮，讲的是不好让陈国成为晋国的附庸，将被楚国拖进长途远征的消耗泥潭。
士匄拿“鞭长莫及”来说吴国的事，还真的就很应景。
陈国离晋国远？
吴国距离晋国更远！
“申巫臣无能啊！”智罃直接点名。
心态比较负面的郤至冷笑了几声，说道：“一个可以为了女人葬送整个家族的人，也就你们认为会办成事。”
提这个做什么嘛。
申巫臣是搞了很多骚操作，当时他是楚国的高层之一，所发生的事情对晋国是好事。
等申巫臣来晋国寻求庇护，他其实也帮晋国做了不少事，属于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类别。
楼令可不想会议开成批判大会，及时说道：“现在面临着增兵，还是舍弃夷昧的两个选项。”
这两个选项，可不是选了之后不用怪，涉及到后面的操作。
中行偃说道：“寿梦知道自己错了吗？”
这话问得极好。
他们可以忘记公布过寿梦死讯的事情，反正也没有人敢拿这件事情的失误来嘲讽。
最为重要的事情是，寿梦回国就让多数吴人团结过去，晋国继续增兵有没有把握消灭，又是需要增加多少。
另一个层面，只要寿梦知道错了，态度变得异常端正，也许对晋国来讲是经历诸多糟心事之后的一件好事。
楼令看向中行偃，问道：“中军佐可愿意负责处理吴国的后续？”
中行偃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两个呼吸之后，应道：“诺。”
那极短的时间里面，中行偃是在思考利弊，或者有没有被挖坑。
而接过处理吴国的事务是不是掉进坑里，其实只跟能力强弱有关。
哪怕晋国的主要目标不再是楚国，能够可以妥善处理好吴国，将得到很大的政治遗产。
历史上的智氏就获得了那一份遗产，显示出来的作用超乎想象。
楼令深深看了中行偃一眼，心里想道：“给你机会，看你会不会继续蹦跶。”
有机会，更多的是看给予机会的人，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