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语不说，是因为私心，私心不想让林星星再缩回去，私心让所有冠冕堂皇的道理都微微倾向于有利于自己的部分。
林星星揉了揉眼睛，醒得很彻底。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高鸣在她表白的时候曾说的话，他说，臭星星，你又消遣我是吧。
林星星沉默着，她在想，高鸣能给出的台阶，总不过是少了份炽热的奋不顾身，如果她当时说的不是寡淡的一句冲动之言，而是说出这些年心里所重复给自己预演的万分之一的剖白，高鸣就会处在她现在处在的境地。
或者心动，或者局促。
“对不起……”
总有一些时候，言语也失色，巧舌如簧的人也会只能说出“对不起”和“谢谢你”。
顾飞语摇摇头，好轻松好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对不起啥啊，我想说的都说完了，得到了答案，我也能做出选择了。”
林星星低头看着脚尖，唯一一双尖头的高跟鞋，尖头的部分溅到了泥点子，好像是前两天下了雨。
“你不用……我再陪你上去了吧？”
“不用……”
“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只是下了雨的时候好像没有穿这双鞋，因为这双鞋有些磨脚。
脚后跟的地方磨破了结了痂又愈合，就忘记了磨脚时候的痛苦，再去穿不合脚的鞋，依然还会再磨。
就像触碰到印记就想缩进过去，告诉自己过去过不去了。
其实不是过不去了，是鞋子没有合适的替代，才会愿意承受磨脚时候的痛苦，也要继续穿它。
林星星经过了两次红绿灯才走过马路，站在路中央的时候，她给自己的评价里又添了一句，不知悔改冥顽不灵。
“星星姐，你太拧巴了，”乔乐瑶有点醉了，说话含糊不清的，笑嘻嘻的往林星星身上挂，“迟来的状似施舍你不要，因他人的出现而认清的感情你不要，你不想要的人你不要，嘿嘿嘿……你这也不是拧巴，你这就是恃宠而骄。”
“不是，这是我的原则，怎么能为了感情这么卑微呢？高鸣难道不是因为咬定了我永远在他身边，才会这样的吗？”
“不是你是有原则的，而是你才是咬定了高鸣不会离开你的那个人。”乔乐瑶举着话筒一顿哇哇乱喊，一首《分手快乐》就连林星星也没听出调来。
林星星根本来不及细想乔乐瑶的话，眼看着乔乐瑶都要摔倒了，伸手扶了一下，就被乔乐瑶委屈巴巴地抓住了手，跟表演似的，眼泪一秒钟就出来了。
“星星姐，我好难受啊我好难受啊……”
乔乐瑶踉踉跄跄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我一年前就在准备这一天了，但我还是不能接受，星星姐，我接受不了……”
林星星拍了拍乔乐瑶的后背，耐心地哄：“难受就说说，说出来就不难受了。”
“星星姐你也喝，”乔乐瑶自顾自又喝了一大口，浅灰色的T恤领口都湿了不小一块，“我提的分手，甚至我都没有说，我们俩就站在路口，我往我租的房子方向走，他往东站方向走，远远的，他还笑着说，‘瑶瑶，你保重’。”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啊？”林星星擦了擦乔乐瑶眼角的眼泪，更不明白了。
乔乐瑶茫然地看着林星星，眼泪不住地流下来：“星星姐，你猜我们是怎么平静地当着对方的面删掉微信的？我点删除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一抖，他就，消失，了……为什么要，有编制，才行？”
林星星无奈地叹了口气，一直到包厢到时间了，乔乐瑶也什么都没说。
林星星架着乔乐瑶把她送回出租屋，她在厕所里“哇哇”吐了一通，最后自己爬到床上乖乖躺好睡觉了。
林星星虽然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分手，但是乔乐瑶把所有的难堪都表露了出来，答案似乎就在嘴边了。
无非是现实的问题，因为女生很快就要在杭市的国企单位转正了，男生为了女生从家乡往杭市考，女生家里人大概率不看好男生的能力，觉得他没法留在杭市有一份有编制的工作，就以一年为限，结果男生大概率落选了。
真正残酷的是，听起来棒打鸳鸯，要求苛刻的事情，在现实的压力面前成为了最正确的选择。
林星星看着乔乐瑶的睡颜，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放下心来准备离开，就听见她喃喃地叹息一声：“房价，太高了。”
林星星忍不住心疼，走回去又帮她掖了掖被子，才走出门去。
快到凌晨的马路上，人车已经很稀少了，还没走两步，林星星就察觉到有人跟着，回头一看，是顾飞语。
“那个……我不是跟踪你啊……你们俩小姑娘，我实在放心不下……”顾飞语轻轻咳了好几声以掩饰尴尬，手不自然地抵着下唇。
“谢谢你……”
林星星和顾飞语并排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尴尬的氛围萦绕在两个人之间，连一边走路一边玩手机的拙劣举动都因为凌晨没有人发消息而变得无用。
“诶？你那个同事，她没事吧？”
林星星摇了摇头，很轻地回答：“没事。”
回答了之后两个人又陷入了长久的尴尬，三条街的距离好像漫长无比，红绿灯的时长好像永无休止。
林星星艰难地开口：“那个，我问你啊，你觉得还房贷压力大吗？”
“大啊，”顾飞语斟酌了一下，又补充道，“压力挺大的。”
走到最后一条街的时候，林星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尴尬啊，”林星星摸了摸鼻子，“你是不是已经后悔等我了？因为当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还要并排同行很久很久的时候，不可避免地需要寻找一个又一个无法继续下去的话题，这太尴尬了。或者你是不是已经后悔下了车之后说了那么长篇大论了？”
“不后悔，”顾飞语站住了，很笃定，“如果我后悔了，那我的目的就变得不单纯，所以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