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心急什么?我又没说不给!你这样子,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你跟公爹鹣鲽情深,不忍心他多等呢!”章毓卿微笑着坐在水银镜前描眉,满意的欣赏着镜子里映出来端淑憋着火气又发不出来的憋屈模样。
端淑深吸一口气,咽下了骂人的话,“时间不早了,你公爹带着人马还等着上路。”
章毓卿拿着口脂抹了抹,“他带了多少人啊?这么多银子,安全吗?不会半路叫人劫了吧!”
端淑恨不得揪着章毓卿领子把她从屋里拖出来,当她不知道吗?章毓卿平日里很少装扮自己,嫌麻烦,今日这么一点点上妆,纯粹就是故意消遣她!
“有大军护卫,不劳你操心!”端淑硬邦邦的说道,“速去办事,早些办完,你夫君的前程就早些有着落。”
章毓卿施施然起身,臂上缠着金丝绣制的蜀锦披帛,半真半假的微笑说道:“我怎么能不操心呢?毕竟是我夫君的买妾之资。说起来婆婆你也是,妒妇的名声闹的人尽皆知,不愿意自己夫君纳妾,倒是爱给儿子拉皮条!”
端淑大怒,怕发火让外面的人听到,压低声音呵斥道:“够了!别仗着我喜欢你就蹬鼻子上脸!否则……”
“否则就遂了章毓莹的意,让她当皇后?”章毓卿微笑问道。
端淑冷冷的看着章毓卿,和陆惟极像的一双琥珀色眼睛里面满是轻蔑,“你知道就好,也别总觉得自己劳苦功高,委屈了,没有惟儿掌兵,你就只是个乡下出身的穷丫头!哪来的这一切?人总得知足,贪心可没有好下场!”
章毓卿嗤笑一声,先走出了房间。
怎么,她还得谢主隆恩?
杜景仪等人已经将数不清的装满银子的铁箱子运到了统制府,打开后,每个箱子里都是耀眼的银光,整齐排列着一锭锭银子。
端淑认得这些银子,是章毓卿命人铸造的,和大夏那些掺了杂质,无数官员中借机饱私囊的官银不同,凉州出产的官银,不仅纯度高,而且足量,一锭银子十两,底部有凉州的字样。
这么一箱银子得有五百斤,四个壮汉合力,憋红了脸才能抬得动。
“总共多少?”端淑问道。
章毓卿递上了库房取银的交接文书,上面盖着不少人的印章,还有官印。
端淑不满的说道:“怎么只有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能买的妾,为什么要花一千万两?她漫天要价,我也得就地还钱!”章毓卿讥讽道,“再说买妾还不定买的成,万一小寡妇找了个更靠得住的男人,反悔了呢?”
端淑虽然如今厌恶章毓卿不识抬举,但转念一想,正是这个道理,章毓莹要价一千万两外加一个皇后的位置卖了皇位,他们也不至于章毓莹说多少就老老实实的出多少。
先前是他们被皇位迷了眼,险些被章毓莹牵着鼻子走。
纵观这大江南北,除了她的好大儿,谁还有能耐坐这皇位?谁有胆量接手寡妇和皇位?
章毓莹想找别的男人卖了自己和皇位,门都没有。
这么一想,端淑也接受了五百万两银子的报价。
果然是个聪明人,足够冷静,端淑心中感慨。
那章毓莹哪来的底气觉得她能坐稳皇后的位置?就算陆惟封了章毓莹为后,不出三天,章毓卿就能玩死她!
银子被过称后抬到了外面的马车上,两匹骏马拉着马车走的都不快。
章毓卿这会儿上终于见到了陆德文。
陆德文眼神都放在了银子上,直到最后一箱银子搬上马车,才施舍似的给了章毓卿一个眼神。
章毓卿翻译了一下,大意是章氏,你表现的还可以,回头本太上皇会跟皇上美言几句,助你坐上皇后之位的。
章毓卿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
端淑看到章毓卿的笑意,以为她想通了,走过去,握住了章毓卿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欣慰的说道:“你能想明白,母亲就放心了。如今正是节骨眼上,咱们更要上下一条心,千秋大业指日可待。”
“您说的都对。”章毓卿礼貌客气的点头。
她看向了护送银两领队的人,竟然是跟着陆惟去京城勤王的方芩,还有陆惟手下第一猛将孟择良。
信可以伪造,方芩也跟她不是一条心,但孟择良的到来已然能说明一切了。
前前后后有近十万人护送银两,打着陆统制的旗号,别说没有宵小敢不长眼的劫持陆统制的军队,就算有,也打不过这十万大军。
“真是大手笔啊!”章毓卿喃喃道。
方芩骑在马上,回头冲章毓卿露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章毓卿也笑了,背手看着他,红唇无声的吐了三个字“你等着”。
孟择良倒是想下马向章毓卿行礼,被方芩拦住了。
“事关重大,及早出发,莫要忘了大人的吩咐。”方芩高声说道。
孟择良只得在马上拱了拱手,算作行礼。
章毓卿神情冷淡的看着他,一双幽黑的眼眸无喜无悲。
陆德文这次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带走了姨娘们和几个庶子。
几个庶子从军营里放出来的时候,一个个又黑又瘦,仿佛从煤窑里刚挖矿上来。
若不是端淑目光要杀人,父子几个都要抱头痛哭了,陆德文心酸的拍着几个庶子的肩膀,含泪在他们耳边说道:“等你大哥大业成了,我叫他封你们当王!”
他盘算好了,陆惟要是当了皇帝,也得给弟弟们一人一个藩王的名号,世袭罔替的那种,再划个膏脂丰腴的好地方。
最好再给他这个太上皇盖个寻欢作乐的行宫,再搜罗多多的美女,才不枉他生了陆惟这个好大儿。
风水轮流转,他们老陆家要发达了!
方芩催促着人马尽快赶路,他眼皮跳的厉害。
章毓卿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一个不爱胭脂水粉,不爱珠宝首饰的女人会被皇后的位置安抚住吗?
一般女人要是知道夫君马上登基,早乐的睡觉都能笑醒了,但章毓卿是一般女人吗?
方芩不知道,也不敢赌。他只能尽快带着银两赶赴京城,只要事情办完,尘埃落定,章毓卿不接受这个结果又能如何?
没有什么比千古大业更重要。
他和端淑都是为了陆惟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再想登基为帝,要付出的代价可就太大了。
章毓卿用团扇遮阳,看着运送银两的队伍蜿蜒离开,转身回了统制府。
端淑原本想跟章毓卿一起回去,趁机再劝解开导几句,看章毓卿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怒上心头,懒得再跟章毓卿分说。
不懂事的东西!端淑心中骂道。
陆惟当了皇帝,陆时就是皇太子,她是皇后,未来的太后,一个女人能达到的最顶点的尊荣不过如此了,还想怎么样!
西北的夏日并不十分炎热,章毓卿顺着梯子爬到了屋顶檐角坐下,头上一方树荫遮凉,素白的手端着黑陶酒盏,时不时抿上一口,眺望着远方。
酒盏中放的是冰镇过的梨花白,酒劲不大,透着一股甜香味。
凉风吹过,吹散了她脸上酒劲上头的坨红。
王春娘过来,看到章毓卿在屋顶喝酒,叹了口气,踩着梯子站在章毓卿跟前,小声说道:“都办妥了。”
章毓卿点头,“春娘办事,我放心。”
王春娘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此次动静很大,或许会被人看到,传到大人耳中。”
“都这会儿上了,我还在乎这个?”章毓卿轻笑一声,闭着眼睛摇头,手中酒盏中清冽的酒水顺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王春娘劝道:“少喝些酒吧!”
章毓卿点了下王春娘的额头,“你这么说,好像我是撒泼打滚的酒疯子一样!我没喝醉!”
“我没说你酒品不好,我是说你酒量不好,三杯就倒!你就别学那些老酒鬼借酒浇愁了!”王春娘斜了她一眼。
章毓卿举着酒盏,“所以我只敢喝一杯……话说回来,春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除了你,这世上我再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了!”
王春娘看着她盈盈美眸中闪着泪光,一时间心疼的无话可说,半晌,叹了口气,劝解道:“大人走到这步,难免的……”
她就没见过位高权重的男人不纳妾不狎妓的。
陆惟和章毓卿是少年夫妻,先前好的如胶似漆,把章毓卿捧在手心上,现如今有了往上爬,一步登天的机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也是人之常情。
凭良心说,就算是换了何琦,她都不敢去赌何琦会在皇位和她之间选择哪个。
“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章毓卿把酒盏中剩下的酒泄愤似的洒了出去,酒香四溢。
王春娘说道:“走吧,盛公子在城外等着您呢!”
章毓卿看着晶亮的酒液渗入到黑色的瓦片中,蒸发的无影无踪,有些茫然。
她就这么走了吗?想来好像又有些不甘心。
章毓卿从屋顶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看得王春娘心惊胆战。
“我要去京城。”章毓卿指着东面的方向说道。
有些话,她要陆惟亲口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