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惟这才看到寇乐果,先前他的目光只看到了章毓卿,没发现原本应该在宝川给他当县令的寇乐果居然也在。
寇乐果冷不防被点名了,看到陆惟眼神锐利冷酷的盯着他,讪讪然朝陆惟挥了挥手,“这个,这个……”
说到底他是章毓卿举荐给陆惟的,如今章毓卿和陆惟要翻脸,分道扬镳,他只能选一方。要是继续跟着陆惟,陆惟有了新婆娘,不得看他这个旧婆娘推荐的人不顺眼?
再说,当年在宝川,杀了多木易之后,他也是表了态,愿意效忠章毓卿的。
抛开未来如何,谁有权势不谈,也不说章毓卿为陆惟成为霸主出了多少力,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寇乐果琢磨着陆惟这事办的不地道,他真的瞧不上。
“这个什么?你不懂律法?”陆惟冷冰冰的看了眼寇乐果。
寇乐果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说道:“残害三名亲人外加一个仆妇,包括身怀六甲的孕妇和不到两岁的稚子,罪行恶劣,按律当斩,尸体示众三十天!”
章毓卿意外的看了眼陆惟,没想到都这份上了,陆惟竟然还帮着她说话。
“行刑吧!”章毓卿吩咐道。
何琦上前抓起了地上的章夫人,章夫人双脚在地上乱蹬,凄厉的惨叫着。
章毓莹崩溃的哭叫起来,拉着陆惟不放,哀求道:“你快救救我母亲!快救救她!”
陆惟皱眉甩开了章毓莹,看着背着手站在那里,背影挺直孤绝的章毓卿,心中忽然一冷,钻心似的疼。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他竟然都不知道她幼时亲眼目睹至亲惨死,将仇恨埋藏在心底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
那些年,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流落在外饱经寒苦,好不容易回了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风风光光,打压她,欺辱她,该是多么的伤心绝望!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的认为她贪慕虚荣,满口谎言,不可往来。
何琦手起刀落,章夫人惨叫声戛然而止,一颗头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章毓莹跟前。
章毓莹看着眼前这一幕,当即惨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今日要做的第一件事,已经完毕。下面是第二件事。”章毓卿说道。
何琦扯掉了堵住地上中年男人嘴的抹布。
中年男人刚才看到章夫人的死状,早就吓尿了,立刻大叫起来,“放了我!放了我!我都认罪!都认!”
章毓卿一字一句的说道:“王大力,你自称是我的养父,对我有天大的恩情。你曾经也是京城人士,当年鹿儿卫之变,你带着全家从京城逃跑,路上捡到了和家人失散的我,将我养大,是不是?”
王大力心虚的叫道:“是!”
章毓卿笑意冷然,“你奸|杀带我逃难的乳母,抢了钱财,想掐死我的时候,可曾想到你有今天?”
一言既出,众皆哗然。
“当年我和乳母被章夫人推下马车,眼看要被胡人追上砍死,是我父亲冒着生命危险,挡在了胡人前面。他惨死胡人刀下,给我和乳母赢来了逃跑的时间。”章毓卿闭上了眼睛,咽下酸涩,“只可惜,我乳母还是死在你手里。”
王大力心虚惊恐,缩在角落不吭声。
站在章毓卿旁边,戴着面纱的王春娘站出来,声音温柔,语气却十分坚定,“我是王大力的亲生女儿,鹿儿卫之变时我已经记事了,我能作证,是他害了陆夫人的乳母,抢了她们的钱财,还想要掐死当时年仅两岁的陆夫人,若不是有好心人路过,陆夫人早就死于他手了!”
“人面兽心!”有人感慨道。
但也有人反驳,“虽然这王大力行事不端,害了人命,但好歹将陆夫人养大成人,功过相抵了!”
章毓卿看向了寇乐果,“寇大人,王大力该怎么判?”
寇乐果说道:“奸杀女子,当斩。”
王大力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寇乐果又说道:“但王大力收养了你,将你养大成人,酌情考虑,最终可判劳役十年。”
章毓卿挑眉,居高临下看着王大力,目光森然,“我是你养大的吗?”
“是……”王大力颤抖着说道,瞧见章毓卿举起了手中的短刀,觉得章毓卿这人从小就邪乎,跟地狱里爬上来复仇的恶鬼似的,又赶紧摇头,“不,不是!”
章毓卿笑容不变,“那是谁养大了我?”
“我,我不认得他们!”王大力结结巴巴的说道,“那对父子是我们逃难路上遇到的,当时我正要……掐死你,他们路过,看到了我们,我,我只能装作没事的样子,跟他们说我们过来的时候,你家人都已经死了,只剩下你一个小孩!他们就把你带上了,后来,他们带着你落脚到了山里,我们两家住的地方相隔不远,你是在他们家长大的!”
王春娘说道:“收养陆夫人的那对父子姓盛,对夫人极好。可惜在夫人十五岁那年,盛老爷和盛公子出去了一趟,被仇人发现。盛老爷惨死于仇人刀下,盛公子怕仇人找到陆夫人,便引仇人离开了那里。这些年山里只有我们两家人,追杀盛家人的仇人只知道盛氏父子,并不知道夫人的存在。”
“而我父亲是个嗜赌如命的人,见盛家父子都没了踪影,只剩夫人一个弱女子在家,起了龌龊心思,将夫人绑了扔到了地窖中,谎称夫人是我们家的养女,好将夫人卖掉换了银钱去赌。”王春娘流泪说道,“夫人这些年,为了避免盛家的仇人找上门,一直默认她是王家的养女,忍受着你们往她身上泼不孝不悌的脏水!”
陆惟的脸色阴沉到可怕,攥着铁栏杆的手用力到发白,恨不得冲进去把王大力大卸八块,也恨不得回到当年他和章毓卿初相识的时候,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
有人小声问道:“这盛家的仇人是什么身份?竟然让陆夫人忌惮成这样?”
陆惟这些年在西北经营的兵强马壮,兵权牢牢在握,有钱有势。若仇家是普通人,章毓卿身为他的夫人,想报仇还不容易?
章毓卿对王大力漠然说道:“你奸,杀妇女,对我又无养恩,还想将我卖掉换钱,按律当斩。看在春娘的面上,我给你留个全尸。”
章毓卿划断了捆着王大力的绳子,将短刀扔到了他跟前。
王大力哆嗦着往后躲,不敢去拿刀,摇头说道:“我没想害你啊,我最多,最多就是想把你卖了,换点银子花花!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当和尚念经赎罪!我给你奶娘点长明灯!别杀我!别杀我!”
章毓卿摇头冷笑,“血债血偿就够了,我对你们认不认错,忏不忏悔并不在意。”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一句知道错了,就能抵消犯下的罪行了,她没有这样的规矩。
“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虽然我对你不好,可春娘对你极好啊!春娘是我亲生女儿,你杀了她亲爹,她能不恨你吗!”王大力哭的声泪俱下,十分凄惨,哀声唤着王春娘,“春娘,你真的忍心看你爹去死吗?”
王春娘眼泪掉入了蒙面的面纱之中,“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爹,你赌输了拿我撒气的时候,可想到我是你女儿?你把我卖给别人的时候,可想到我是你女儿?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杀人后又活了这么多年,还要害了夫人,就算我是你亲生女儿,我也不会原谅你的!这些年,夫人若不是等待机会把你的罪行公之于众,早就把你杀了,你知足吧!你……你下地狱去吧!”
她这辈子最大的羞耻并不是脸上骇人的伤疤,而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曾经对她的恩人章毓卿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她无数次幻想过如果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该多好,至少不需要顶着父辈的罪恶活在这个世上。
王大力恐惧的眼珠子爆瞪,跪在地上朝王春娘磕头,叫着好女儿饶他一命,还想去拉扯王春娘,被何琦一脚踢开了。
“看来我这位好爹爹对自己下不了手,杜景仪,还是你送他上路吧!”章毓卿招呼另一个一直没吭声,长的一副笑脸的男子。
何琦终归是王大力的女婿,不方便动手。
“得令!”杜景仪嘻嘻笑道,捡起地上的短刀,快狠准的一刀捅穿了王大力的脖子,送了王大力下黄泉。
王大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血流满地,为他罪恶的一生划上了句号。
王春娘颤抖的伸出手,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
何琦挡在王春娘的前面,隔开了她和王大力。
“今日第二件事办妥了。”章毓卿淡淡的说道,冷漠的看着委顿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陈留王看着俱已死去的章夫人和王大力,疑惑的问道:“你说要办三件事,但这里面两个人都已经死了,剩下的都是你的人,那第三件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