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毓卿冷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我实在是羞愧不已,毓莹妹妹说的不错,养恩大过天,养父他们对我恩重如山。可我身无长物,唯有两身换洗的衣裳,还是毓莹妹妹你不要的,实在没办法报恩!但凡我有根不值钱的银簪子,都愿意送给他们!况且夫人也说了,章府如今正是紧张的时候,连饭都不许我吃了,好省下些银钱。我自己都顾不住自己,怎么去孝顺养父他们?”
“装什么装!”章毓莹怒不可遏,“你才得了章家的庄子,算起来值好大一笔银钱,肥了你的腰包,你还敢哭穷!”
章毓卿微微一笑,“我原先还因为夫人不给我吃饭的事生过气,今日才知道,原来毓谦弟弟被人骗了三千两银子这么一大笔巨款,怪不得章家连饭都管不起了。是我错了,未能理解夫人的难处!”
这会儿上,得知情况不妙的章夫人慌忙赶了过来,先给老夫人行礼,“母亲!”
老夫人提起拐杖,指了指面前的两个姑娘。
一个身穿旧衣,头上光秃秃的只有一根绸带束发,全身上下一件首饰都没有,不施粉黛,而另一个哭花了脸,衣着精致,头面华贵。
“你管家管的真好!”老夫人淡淡的说道,“自己的女儿穿金戴银,光鲜亮丽。旁边这个……我看你院子里的丫鬟都比她像章府的姑娘!”
章夫人脸色难看不已,瞪了一眼章毓卿,硬邦邦的顶撞老夫人,“家里困难,老夫人也不是不知道!进项本就少,老夫人您也是知道的,还被外人抢去一大块!再说这府里上上下下也不好管,主子管事小厮丫鬟婆子,加起来上百号人,吃穿住行,哪样不得我操心?一个照顾不到,有人就心里不痛快,到处说我的是非!”
“母亲!”章毓莹哭着扑进了章夫人怀里,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章夫人搂着伤心嚎啕的女儿,脸色更加难看了,看着章毓卿和老夫人的眼神都快喷火了,“我为章家生儿育女,操持家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怜我都做到如此地步了,还是被你们挤兑欺负!连带着欺负我的孩子!”
“放肆!”章作贞从外面回府,进门就看到章夫人跟个斗鸡似的冲自己亲娘咋呼嚷嚷,当即大怒。
章夫人悻悻然住嘴了,翻着白眼别过头去。
“郭氏,你忤逆不孝,当众顶撞婆母,你好大的胆子!”章作贞暴跳如雷。
章夫人咬牙冷笑,不甘示弱,“那又如何?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母亲她胳膊肘往外拐,不顾自己的亲孙子孙女的死活,偏向一个身份不明的野种!就是出去找人评理,晚辈不敬她也没人说什么!”
“什么野种?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章作贞叫道。
章夫人哼了一声,“我说的是实话,实话就是难听!你有本事就休了我!”
“你!”章作贞气急,他要是休了章夫人,家里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就别出门见人了,“庄子是陆惟那小子非要给她的,你撒气到母亲头上干什么!”
若只是老夫人开口吩咐郭氏,让她把庄子还给章毓卿,郭氏肯乖乖还了才是活见鬼了!
老夫人当日只是吩咐一句,算是自己已经尽力,良心上说得过去了,其实也没指望章夫人真能把庄子还给章毓卿,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层内情,当即睁大了一双浑浊的老眼,惊疑的看着章毓卿。
章毓莹哭叫道:“分别就是她勾引陆公子,她还不承认!”
“我真是非常不明白。”章毓卿摇头,冷冷的看着章毓莹,“陆惟是你的未婚夫婿,你人前不维护他,人后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你把陆惟当成了什么?”
凭良心说,章毓卿并不喜欢陆惟,觉得陆惟简直不可理喻,喜欢章毓莹这么虚荣贪婪的女子,还痴痴苦等章毓莹多年。
破锅配烂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她什么事?
但看到章毓莹如此荒谬的行为,她实在忍不住动怒。
“好了!”章作贞不耐烦的摆手,“你回你的地方去!”
章毓卿转身便走。
“母亲,您也回去歇着吧!”章作贞说道。
老夫人沉沉的出了一口气,看了眼搂在一起的章夫人母女,扶着玉姑也离开了。走到垂花拱门的时候,老夫人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章毓卿。
“今日多谢老夫人垂怜!”章毓卿行了个礼。
老夫人目光冷冷的,“毓莹说的事,可是真的?”
“假的,绝无此事。”章毓卿没想到老夫人也这么问,压抑住的火气又冲了上来,当即举手发誓,“我若对陆惟有一丝不轨之意,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夫人面容冷厉,“最好如此!”
“今日还是多谢老夫人帮忙。”章毓卿说道。
“不必,你也看到了,我说话不顶用。”老夫人长叹一声,最后看了眼那张和英年早逝的长子相似的面容,“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孙女,两不相欠。是好是歹,就靠你自己的造化吧!”
老夫人面无表情的从她面前走过,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章毓卿沉默的看着院子门在她面前毫不留情的关上。
回到住处后,王春娘担心的问道:“他们喊你过去干什么?贵人又是怎么回事?听外面闹的沸沸扬扬的,我这心里怕的很!”
章毓卿便把今日的事告诉给了王春娘。
待说到抛铜板改为亮铜板,陆惟最终胜出,王春娘欢喜的说道:“陆公子可真是厉害,不仅文武双全,连运气都是一等一的好!”
“和运气无关。”章毓卿摇头,“金永康不会赢。”
王春娘惊讶的问道:“为什么?”
“这个游戏,看似公平,实则根本不公平,关键点在于亮铜板,而不是抛铜板,抛铜板正反面是不可控的,但亮铜板是可控的。”章毓卿说道,“在这个赌局中,只要金永康想赢,他就会一直赢不了。”
王春娘眉头紧皱,思索了半天,突然将拳头砸到掌心,“我明白了!金公子一开始想赢大的,一次赢三两银子,就会出正面泰昌通宝,但陆公子肯定猜得到他出什么,所以他出反面!如此两次,金公子输急了,会想出反面赢一两银子也不错,这样下来,即便他能赢个几局,也远不及他输的多!”
章毓卿微笑颔首,眸中闪着捉摸不透的光,“想要泰昌的人永远不会赢。”
王春娘觉得怪怪的,泰昌是皇帝的年号,章毓卿在外面这么说,怕是要被人当成大逆不道抓进大牢里面。
“姑娘可是为了报答陆公子?”王春娘问道。
章毓卿说道:“若不是他,这庄子我们要不回来!是我低估了章家的花销,低估了这个庄子对他们的重要性。”
她万万没想到章毓谦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三千两银子,豪奢至此,简直叫人触目惊心。靠着章作贞在清水衙门当七品官的收入,怎么可能维持的了章家的生活!所以章夫人宁可杀了她,也要护住手里的财产!
她不过是要回母亲的陪嫁,却得罪他们至此。
只是她不后悔。
“还好我们在这里呆不久了!有陆公子的承诺在前,他们不敢再对姑娘下手的!”王春娘低声说道。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越临近朝思暮想离开京城的日子,她就越心里不安,“希望如此。”
章夫人搂着章毓莹回去了,没理会暴怒的章作贞。章毓莹一路都在哭,哭陆惟对自己没个好脸色,哭今日得罪了金永康。
“当我不知道她心里盘算什么吗?她看罗家迟迟不来提亲,心里慌了,打起了陆公子的主意!”章毓莹哭的十分委屈,“罗家定然是后悔了!要不然怎么会不来提亲?谁愿意娶一个扫把星!”
章夫人气的拍桌子,“陆惟看着一副正人君子样,都是装的!分明早同那小贱蹄子有了龌龊,要不然平白无故的,帮她要什么庄子?还威胁我们退亲,简直是可恨!当我女儿嫁不出去了,非他不可吗?”
章毓莹被噎了一下,随后想到自己还真是非陆惟不可,找不到比陆惟更好的丈夫了,更委屈了。
“她要是想跟着过去做小,我也不是不容人,但,但他们这是把我的脸往地上踩啊!我嫁过去还有活路吗?”章毓莹哭道。
章夫人瞪了眼章毓莹,“就是给陆惟纳小,也要纳个老实听话的,那小贱蹄子一看就不是安分人,一肚子坏水,勾的陆惟都敢如此对待你!现在我们受制于陆惟,倒是让她逃了一命!要是搁我年轻的时候,早想办法收拾了她!”
章毓谦在外面追了“朋友”半天,也没追上,回来正烦闷着,听到母亲和亲姐姐抱头痛哭,原来是那个乡下野丫头竟然胆大包天,不知羞耻的勾引了他姐夫陆惟!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好好收拾那个扫把星!”章毓谦像是个被点燃的火药桶,捋着袖子转身冲出了门。
章夫人看他不像是说说而已,赶紧起身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