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毓莹完全不信。
苦德都慧眼识英才,指了她当凤命之女,肯定是只想邀请她上山听禅,其他人就是顺带的而已,这僧人竟然因为一个章毓卿而胡搅蛮缠,阻拦她进寺,真是好不识趣!
“出家人不打诳语。”僧人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无喜无悲。
章毓莹恼怒的说道:“你发什么癫?她没来,难道你就不让我们进皇觉寺了吗?”
僧人坚持道:“请女施主莫要为难小僧,苦德大师给小僧的吩咐就是接三位章家姑娘进寺,如今少了一位,说明佛缘未到。”
什么佛缘不佛缘的!章毓莹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高声叫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夫人慌忙拉住了她,在章毓莹耳边低声说道:“这是皇觉寺,怎好跟他们起冲突!”
章毓莹被老夫人这么一拉,才想起来这是皇家寺庙,可不是京城里面那些求着她们去上香,捐香火钱的小庙。
别说她还不是太子妃,就算她当了太子妃,对这些和尚也得客客气气的。
“叫她过来!”章毓莹憋气憋的脸色涨红,不客气的对老夫人吩咐道。
老夫人脸上也有点挂不住,然而想想章毓莹是凤命之女,将会给她,给章家带来想象不到的荣华富贵,立刻把心里的那点不快给压了下去,吩咐玉姑去请章毓卿过来。
章毓卿在牛车里还没把凳子坐热,就听见玉姑在外头说道:“毓卿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
“去哪?”章毓卿摇扇子的动作一顿。
玉姑说道:“去皇觉寺听禅。”
章毓卿皱眉,掀开车帘,看到了玉姑尴尬的笑脸,又遥遥看了眼站在门口没进去的章毓莹几个人。
“你们家凤命之女说苦德大师没请我,不让我去!”章毓卿以为章毓莹又想出了什么恶毒的主意来消遣她,让她出丑,没好气的说道。
玉姑赔笑说道:“皇觉寺的和尚说了,苦德大师请了三位章家的姑娘,如今只过去两位,是万万不行的,要三位姑娘过去,才肯让我们进寺。”
“哈?”章毓卿难以置信,继而怒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想出这么拙劣的故事来骗我!”
章毓莹也忒不要脸了,竟然还想让她在皇觉寺的和尚面前丢人现眼!
玉姑脸上青白交错,拱手作揖,苦笑道:“是真的!您快过去吧!老夫人和毓莹姑娘都等着呢!那和尚也是奇怪,非要三个章家姑娘来了才肯放我们进去!我们也是没办法!”
章毓卿不动声色的又看了眼皇觉寺门口,章毓莹和老夫人神色明显不对,僧人像个门神似的堵在门口不让她们进去。
“姑娘,您快点下车吧!”玉姑催促道,“可别耽误了大师讲禅的吉时!”
章毓卿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信!凤命之女都说了人家大师没请我,我过去岂不是又要被笑话一次?”
玉姑回头看了眼脸色不善的章毓莹,着急上火的叫道:“我若骗你,天打五雷轰!”
章毓卿往后面靠枕上闲闲一靠,“赌咒发誓的话谁爱信谁信!反正我不想再被人笑话!”
“那您要怎么样才信?”玉姑急了。
章毓卿朝章毓莹的方向遥遥一指,笑容凉薄,“我当然只信凤命之女的话,不让我进寺的是她,让我进寺的,自然也只能是她!”
玉姑胆战心惊的回到了章毓莹跟前。
章毓莹看她只一个人过来,没好气的问道:“那扫把星呢?你没叫她过来?”
玉姑嗫嚅道:“她,她要毓莹姑娘亲自跟她说,她可以进寺才行。”
“什么?!”章毓莹勃然大怒,“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亲自去请!”
玉姑赶忙澄清自己,“我跟毓卿姑娘说过了,她不信我的话,我也没办法啊。”
章毓莹还想发火,顾忌着皇觉寺的僧人还在一旁站着,低声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再去催她!”
玉姑只得为难的过去了。
没一会儿,玉姑又过来了,不敢看章毓莹,话都不敢说。
章毓莹脸色铁青,僧人跟一个门神一样杵在那里不放行,老夫人和章毓舒大气都不敢出。
眼看太阳越升越高,章毓莹最终迈出了脚,朝章毓卿走了过去。
走到牛车跟前时,章毓莹气的浑身都在颤抖,咬牙切齿的叫道:“毓卿姐姐好大的架子!还要我亲自来请!”
“你说我不配进寺,我这心里可真是吓死了!”章毓卿淡笑说道。
章毓莹声音都在颤抖,怒气冲冲的叫道:“现在我让你进去!”
章毓卿靠在靠垫上摇着团扇,听着窗外要气炸的声音,笑容在脸上逐渐的放大,气定神闲,“你刚说苦德大师没请我,我进去了要给章家惹祸招灾,我可不敢进去,免得日后章家人出门被狗咬了,都要赖我头上。”
“你!”章毓莹气的几乎要仰倒,又怕耽误了讲禅的时间,不顾一切的喝道:“你给我出来!”
章毓卿说道:“方才你说我厚颜无耻想沾你光入寺,是什么意思?”
“你听错了!”章毓莹咬牙说道。
章毓卿微微一笑,将团扇举在半空,细细欣赏着团扇上绣的莲花,“不,我没听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章毓莹看着越升越高的太阳,良久,满脸涨红,声若蚊呐的说道:“那是……是我错了。”
章毓卿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牛车中传来,“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是我错了!我误会你了!”章毓莹在章家一堆下人的注视下,抬高了声音叫道,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你,你现在出来吧,随我们一起进寺!”
章毓卿掀开了车帘,缓缓的下了牛车。
“真是好大的架子!”章毓莹恼怒的跺脚,咬牙切齿,“你等着瞧!”
章毓卿手背身后,手拿团扇搭了凉棚,看着眼前苍翠的大山,一颗心在胸膛中激烈的跳动着,微笑从容,“那就等着瞧吧!”
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也许她可以找到机会,逃出生天给自己挣一条活路,再找这些仇人们一一算账。然而更有可能的是,她会悄无声息的被害死在某个见不得光的角落里。
但是,难道就因为她现在弱势,她就要对这些欺辱她的人卑躬屈膝,一辈子伏低做小,任由他们搓圆捏扁吗!
她偏不!就算凭着一时激愤,一时热血,她也要对这些想打压她,想欺辱她的人挥出她的拳头,给他们一记耳光。
他们想看到她被踩到泥里,狼狈不堪的模样,他们想看到她自暴自弃,断了脊梁骨的模样。
做梦!
章毓卿眼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不可能!她永远不会变成这样!
守门的僧人看三个章家姑娘都到齐了,这才打开山门,放了祖孙四人进去。
四个人各自乘了一顶滑竿椅子,被小沙弥抬着往山上走去。
章毓莹恼恨的几乎理智全无,一路都在咒骂着章毓卿,“不过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丫头,还听什么讲禅?她听得懂吗!笑死人了!”
老夫人和章毓舒的轿子在她后面,听着她时不时叫骂几句,都不敢接话,生怕哪句话不对,触了她的霉头。
苦德大师的禅堂在半山腰处。
章家祖孙四人到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金色的光芒照在禅堂门口的荷花池上,给盛放的白莲镀上了一层金光,配着和尚们的木鱼声,诵经声,还有山顶上遥遥传来的悠长钟声,仿佛下一刻钟佛祖真的会降临到这里。
老夫人还是头一次来皇觉寺,即便当年她贵为参政知事夫人,生了一个探花郎儿子,也没有资格进到这里,一路看尽了美景佳境,连声感慨道:“多亏了毓莹出息,不然咱们哪有这等福气进来此处!”
章毓莹得意的哼了一声,瞪了眼章毓卿,愈发觉得她不知好歹,连做做样子的感恩都不会,怪不得祖母厌恶她。
将来就算嫁了陆惟,陆惟肯定也不会喜欢上她!
接引的僧人将几人带到了偏殿,一扇纸门隔开了苦德大师和众弟子的禅课,让章家祖孙在纸门后面听禅。
苦德开口了,浑厚低沉,带着饱经阅历的沧桑,讲了一个信徒潜心供奉佛陀,献出所有,诚心感动了上天,最终得道的故事。
为了彰显自己在佛法上颇为精通,老夫人和章毓莹从讲禅开始就正襟危坐,聚精会神的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时不时的微笑点头,好似自己全然沉浸其中。
章毓卿刚开始坐到蒲团之上时还能保持住跪坐的仪态,但时间一长,宣扬“信我者得永生”的故事又无聊,她坚持不住了,随便盘腿坐了下来,手撑在下巴上,打了个哈欠。
同样觉得跪坐姿势十分痛苦的章毓舒十分羡慕的看了眼章毓卿,没敢那么潇洒,竭力忍耐着像小蚂蚁在啃噬的酸麻。
章毓莹瞟了眼章毓卿,脊背挺的更直了,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暗道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烂泥扶不上墙!连禅经都听不懂,瞎白浪费了苦德这块金字招牌!
不多时,苦德的小课堂就结束了。
接引的僧人十分客气的跟章家祖孙说,苦德大师安排了座下首席大弟子给章家老夫人和章家二姑娘单独讲讲佛法,不知道二位可有兴趣。
章毓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眼章毓卿,饱含着优越感,说道:“既然是苦德大师邀请,却之不恭,劳烦大师带路吧。”
“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切莫乱跑!听到没有!”老夫人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