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可别闹脾气了!哪个女人出嫁后不指望娘家撑腰呢!”玉姑跺脚说道。
章毓卿微微抬高了下巴,冷声说道:“你们从前没当我是章家的姑娘,今后也大可不必!”
在一众丫鬟婆子,媒人喜婆的注视之下,章毓卿拿着红盖头走到了门口。
在跨出门的一刹那,她转身回头,看着老夫人,面无表情的说道:“还有一件事,以后若是不走运彼此碰面,请你莫要在我跟前提我的亡父。你口口声声说思念他难受,我瞧着都是假的!你只是思念他优秀出色,能给你带来荣耀富贵,我父亲死了,你的荣耀富贵也完蛋了,所以你天天哭着喊着难受!你要真当我父亲是你的爱子,你就不会如此对待他唯一的骨血!”
老夫人捂住胸口,剧烈的喘息着,眼睛瞪的老大,像是心中最不堪的一面被放到了大庭广众之下。
“你对儿子的思念疼爱都是假的,可我对我父亲的思念敬重都是真的。”章毓卿冷冷的说道,“你在那里唱作俱佳的哭喊我父亲的样子,他九泉之下有知,只怕会觉得恶心!”
老夫人腿脚一软,跌坐到丫鬟婆子怀里,颤抖的不成样子。
锣鼓声鞭炮声离松鹤堂越来越近,院门外已经传来了阵阵脚步声,还有人高喊着新郎官来了。
章毓卿头也不回的踏出了门,将红盖头盖到了自己的头上,隔断了视线。
陆惟身穿大红色的新郎袍子,肩宽腿长,猿臂蜂腰,面容俊美,走在接亲队伍的最前面,畅通无阻的到了松鹤堂
松鹤堂的丫鬟们拴好的门早被接亲的儿郎们打开了,当然也不会有人真的去为难陆惟。
接亲的儿郎们抬着好几箩筐的铜钱,从陆府出来就一路喜糖喜钱的撒出去,引得众人吉利话说个不停,争相捡拾铜钱和喜糖。
排着队挑进章家的聘礼队伍,连绵不绝。章夫人看着挑着聘礼的队伍,乐的见牙不见眼,比新媳妇都激动。
章家伺候的下人们都在交头接耳,这一路喜钱跟雨点似的撒出去,还有那长长的看不到尾的聘礼,可见陆家和郡主豪富。章家败了,不是从前那个章家了,但陆家还是从前那个陆家,只是蛰伏起来,不如昔日高调。
陆惟进入松鹤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站在偏房门口那个鲜红亮眼的身影。
自看到那个身影之后,仿佛这世界的一切都淡去了,唯有那个清丽的身影是世间万物唯一的亮色。
几个月前,当那个清丽的身影第一次站在他的面前,小心翼翼,满身戒备的看着难以接近的贵公子,放下了一切的尊严就是想让他带她回家。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着,转过十几年的岁月光阴,将两个人从时光的洪流中带了出来,带到彼此的面前。
那时的他从未想到,这个身世可怜,却足够狡黠,又带着一丝傲直冷酷的女子会成为他的妻。
章作贞一家也来到了松鹤堂门口。
按大夏的规矩,新娘出嫁的时候要由兄弟背到门口的花轿上。章毓谦此刻拿起了乔,手抱着胳膊嗤笑道:“凭什么让我背她?她又不是我亲姐姐!”
喜婆尴尬的说道:“大少爷,新娘子不是您堂姐吗?一样的!”
章毓诚看接亲的人都到跟前了,忍不住忐忑的说道:“要不我来背吧!”
“一边去!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章毓谦没好气的骂道。
章夫人也笑道:“你才多大点,哪里背得动她!只能谦哥儿上。”
章毓谦得意的怪笑一声,章毓卿想体面出嫁就只能靠他,想起章毓卿曾打过他一耳光,章毓谦又气又恨,指着章毓卿高声叫道:“想让我背你也行,给小爷我跪下来赔礼道歉!”
没等他说完,章毓卿啪的挥开了他挡路的手,径直往前行,踏上了往下走的台阶,缓步往前,竟然是要自己走到花轿跟前的架势。
章作贞一家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她疯了是不是!”章毓莹不敢置信,新娘子自己走到花轿跟前,可笑死人了!陆惟会怎么看她,陆家会怎么看她!
就在章毓卿要踏上院子的土地时,陆惟疾行到了章毓卿跟前,伸手抓住了章毓卿的胳膊,阻止了她踩到地上。
章毓卿透过红纱盖头,冷冷的看着陆惟。
陆惟在心中轻叹了一声,章毓卿还是那个脾气孤傲的章毓卿,耿直的可爱。
众目睽睽之下,陆惟蹲了下来,沉声说道:“上来。”
章毓卿迟疑了一瞬,伸出了手。
柔若无骨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软软温热的身躯贴着他的后背,陆惟强压下心里那股激荡,背起章毓卿,稳稳的朝门口走了过去。
不光是章家人惊了,来接亲的儿郎们和喜娘也惊了。
“这是在干什么?于理不合!”章作贞叫道。
陆惟不搭理章家人,背着章毓卿走到了门外,把人放到了花轿之中。
跟着陆惟来接亲的儿郎们指着章毓谦骂,骂他毫无担当,不像个男人,又骂章作贞现在跳出来指手画脚,刚才他儿子在人家这么重要的日子胡闹他都不管。
大红的新郎喜服把陆惟映衬的格外俊美,背着章毓卿走向花轿的场面美的像是一幅画。
章毓莹眼睁睁的看着气宇轩昂的陆惟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手中的帕子被她搅成了一坨。
章毓卿被陆惟轻柔的放到了花轿里,帘子落下,隔断了外面的视线。
喜婆赶忙叫道:“新娘子出门了!上轿子!”
就在花轿出章家门的时候,章毓卿听到后面传来了章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这不是给我们章家的聘礼吗?怎么又挑走了!谁让你们带走的?”
方墨带笑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章夫人,你可别搞错了!这是我们公子给媳妇准备的嫁妆,可不是给你们章家的聘礼!”
章毓卿心里一动,下意识的转过头去,想揭开帘子看一看,手伸过去又缩了回来。
左右都不是她的东西,章毓卿心中漠然想到。
陆惟翻身上马,瞥见一个眼熟的面孔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一闪而过,是罗丹扬!
“走!”陆惟吩咐道。
花轿走了多半个时辰,热热闹闹的经过京城的几条大街,回了陆府。
等花轿落地,陆惟掀开了轿帘,拉起了章毓卿手中的红绸,缓缓将她带出了轿子。
再度踏上坚实的土地,听着外面震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章毓卿才恍然意识到,她真的嫁人了,离开了章家。
只是她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
端淑郡主十多年没踏入陆府了,这次为了儿子成亲,破天荒的进了陆府,听闻下人说陆惟下令把聘礼原样拉了回来,惊的赶紧差人去问,待听方墨说陆惟要把给章府的聘礼全部充作章毓卿的陪嫁私产,忍不住失笑摇头。
陆德文坐在主位上,牢骚发个不停,直到陆惟领着章毓卿进到大堂之后,才住了嘴。
司仪高声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章毓卿心中毫无波澜,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拜了天地和高堂。
等到夫妻对拜的时候,陆惟看着眼前姑娘,看她毫不犹豫的冲他弯下了腰,陆惟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郑重的弯下了腰,完成了最后的仪式。
司仪笑道:“礼成,送入洞房!”
陆惟脸上一直挂着笑,在众人的起哄中,拉着红绸,带着章毓卿进了陆家准备好的洞房,扶着她坐到了床上。
喜娘递过来一杆秤,请陆惟挑起章毓卿的盖头。
陆惟接过秤,红盖头一点点的抬起,在众人的期待中,渐渐露出了新娘子弧度漂亮的下巴,嫣红的唇,白皙细嫩的脸颊,然后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双仿佛幽黑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睫毛又长又翘。
是个在长相上挑不出什么毛病的美人。
让众人讪讪然的是新娘子美则美矣,只是神情十分冷漠淡然,毫无新婚的娇羞喜悦。
陆惟在看到那双冰冷的美眸时,仿佛从天而降一盆凉水,将他的喜悦之情冲的荡然无存,重新恢复了原本冷酷的模样。
是了,她原本给自己找了婆家的,是罗丹扬,出身江南吴郡,家庭和睦,温柔体贴,脸上时常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和他完全不同。
罗家公子对她也有情有义,若不是去老家征求父亲的同意耽误了时间,两人说不定早已成婚。
喜娘赶忙叫道:“新娘子貌美如花,新郎官俊朗有才,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丫鬟婆子们端来了合卺酒,递给陆惟一杯,又递给章毓卿一杯。
两个人默默的将手臂交缠。
在端起酒杯的一刹那,章毓卿视线和陆惟短暂相接了一瞬,纵然彼此心头都有着千言万语,却都不信任对方,封闭着各自的心,绝不肯与对方袒露。
看到陆惟冷漠的神情的时候,章毓卿愣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的喝下了酒。
待闹洞房的人散去,两个人安静的坐在床的两头,相隔不过几尺的距离,然而两人间像是隔了难以跨越的千山万水,各自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