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过被越过边境线进来劫掠过村子的惨状,众人心情都十分沉重阴郁。章毓卿连着两天都没睡好,被噩梦惊醒,不是梦到那个男人麻木如行尸走肉的脸,就是梦见十三年前胡人杀进京城那日,血流漂橹,到处是血肉模糊的尸体。
好在离城镇越来越近,人烟也多了起来。
这日中午,他们到了一处庄子,借了老乡的灶台,煮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热面汤。
陆惟端了一碗汤,出去到院子里,递给了章毓卿。
章毓卿这几日在车上吃不好睡不好,脸色发白,额发也湿漉漉的贴在脑门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陆惟看在眼里,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总觉得章毓卿是因为他才遭了这场罪,把碗递给章毓卿,“吃点吧。”
章毓卿看着碗上冒出的热气,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日在被屠戮烧尽的庄子上看到的残烟,捂着嘴险些吐出来,摆着手让陆惟把碗端远一点。
旁边农家的老妇人头上裹着布帕,看着他们两个,咧嘴一笑,缺了两颗门牙,“夫人这是害喜了吧?”
章毓卿和陆惟同时震惊了。
“我没有,我不是!”章毓卿立刻否认。
就算陆惟娶她娶的不情不愿,也不代表陆惟愿意被戴一顶绿帽子啊!
啧啧,没睡过的老婆怀孕了……那画面太美,章毓卿都不敢想。
“天热,我不想吃饭!”章毓卿赶忙说道。
老妇人十分善解人意,说道:“我怀我家娃儿们的时候,也不想吃饭!闺女,你等着!”
章毓卿看着老妇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尔康手伸在半空,绝望的说道:“我没有娃儿,真没有!”
陆惟低头,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过不多时,老妇人端着一碗白生生的东西过来了,上面还浇了一层香喷喷的芝麻酱和蒜泥。
“村头有挑着担子卖绿豆粉的,有身子的人夏天就爱吃这个!”老婆婆把碗连筷子塞给了章毓卿。
章毓卿想说自己没有身子,但碗里的凉粉白嫩嫩的,凉丝丝的,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内心屈从了欲望,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陆惟看她有了胃口,站在她旁边把那碗热汤面喝完了。
等陆惟把碗送去灶房,回来就看到章毓卿蹲在院子里,旁边围了好几个人,老少都有,热切的跟她说些什么。
章毓卿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着字,嘴里说道:“春梅。”
她旁边的女人看着字羞涩的笑着看着同伴,“原来我的名字长这个样子!”
“我的呢?我叫二妮儿!”另一个女人叫道。
章毓卿在地上写下了二妮两个字,指着那两个字一字一句的念着:“二,妮。”
“我这个二字简单!”那女人笑道。
有穿着开裆裤的小孩看章毓卿和气没架子,跑到章毓卿跟前蹲下,好奇问道:“姐姐,你是从京城来的吗?”
章毓卿点点头,捏了捏他红苹果一样的脸颊,“算是吧!”
她只在京城待了两个月,不知道算不算京城人士。
“那京城是啥样的啊?”大家都仰着脸,巴巴的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态度随和,声音轻柔,给大家讲着京城里能延续到后半夜的夜市如何热闹,还讲了花灯节亮如白昼,各色的灯有多好看。
一个小姑娘捧着脸,羡慕不已的感叹,“京城真好啊!”
章毓卿突然神色郑重起来,说道:“咱们这里也会变得跟京城一样好的!”
“怎么会是咱们这里?你不是京城人吗?你不打算走了?”春梅问道。
章毓卿微微一笑,“不走了,我就呆在这了!”
陆惟看着和那群普通百姓言笑晏晏,耐心温柔的章毓卿,心里突然就很感动。章毓卿是真的想让这里变的更好,是真心想跟他在这里扎根的。
吃过饭后,小孩子们热情的拉着章毓卿,笑着闹着要带她去看他们抓金甲虫。
章毓卿被一群小孩子拥簇着,扯着手和裙摆无奈的走了出去,陆惟立刻起身跟上了。
村口的小树林里面,孩子们分散开来,各自去抓虫子。
章毓卿靠在一棵树上,拿着团扇扇着风。
陆惟走到她跟前,说道:“你那日说现实可以改变,是有什么想法吗?”
“我有说我有想法吗?”章毓卿吃饱了饭,精神气也回来了,看着远处的孩子们反问道。
陆惟也看着笑闹的孩子,说道:“我觉得你一定有办法。”
章毓卿摇着扇子翻了个白眼。
陆惟又说道:“你很聪明,何琦一案成死案了,你都能翻过来。”
而且你也很稳妥,没有把握的事你不会开口的——这句话陆惟咽下去了,怕说出来让章毓卿觉得他在揣度窥探她,让她不喜。
章毓卿转过头,瞟了眼陆惟,笑了起来,她就说这一路上陆惟怎么对她那么客气,顿顿都是饭端到跟前,照顾的周周到到的,原来是指望着她出主意呢!
呵!她要给这个将来注定跟章毓莹勾搭成奸的男人出主意,她真是被自己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办法没有,娃倒是有一个。”章毓卿指着自己的肚子,神气活现的叫道,“你要不要?”
午间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照下来,让她脸上有种象牙色的温润,眉眼精致,笑起来挑着眉,有一丝狡黠顽皮在幽黑的眼瞳中流转。
陆惟看着那清丽狡黠的笑容有些发愣,回过神来低下了头,笑意一直挂在嘴角。
章毓卿指着村口的几个坑塘,说道:“我有个不成型的想法。”
陆惟说道:“说来听听。”
章毓卿说道:“虽说宝川地处西北,不如南方水那么多,但其实坑塘的数量是不少的,河流也是有的。如果能把坑塘河流都挖通,不就可以形成一道水长城么。不至于让胡人一马平川的跑进来。冬天结冰可能抵御不了胡人,但春夏秋三季应该可以阻挡胡人的骑兵。”
陆惟看着那些不起眼的坑塘,听着章毓卿描述的场景,呼吸陡然重了几分,“妙啊!”
“先别急着妙,这可不是个小工程。”章毓卿说道,“想要干成,可得花不少人力物力。”
陆惟点点头,的确,此事不能着急。
孩子们呼啦啦的围了过来,一人手里举着一个被串在麦秆上的金甲虫,阳光下,金甲虫飞快的扇动着翅膀,呼起了一阵阵小风。
“姐姐,你带着这些虫,就不怕热啦!”孩子们争先恐后的把手中的麦秆递给章毓卿。
章毓卿没想到这些孩子抓虫子是为了她,看着那群举到她眼前疯狂扑棱翅膀的虫子,章毓卿整个人都不好了,瞪大眼睛僵硬的靠在树上。
陆惟挡在她前面,一一接过了这些麦秆,“我替她拿着,谢谢你们了!”
小孩子们喜欢说话温和,会讲有趣故事的章毓卿,看见冷着脸的陆惟,一个个都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又带着严肃把麦秆递给了陆惟。
章毓卿抱着胳膊,嘴角扬起笑意,看着陆惟手里抓满了扑棱着翅膀的甲虫。
很快就要到宝川县城了,章毓卿把车里的干粮零嘴点心都分给了孩子,孩子们开心的像过年一样。马车启动前行的时候,还有一堆小孩子依依不舍的追在马车后面跑着喊着姐姐。
快傍晚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进了宝川县城。
宝川是正面抵御胡人的第一线,地域辽阔,单论占地面积,相当于别处的两三个州府,驻扎着几万人的军队。
然而破败的城门,低矮破旧的房屋,以及稀稀拉拉人烟稀少的街道,无一不诉说着这个边陲小镇是多么的荒凉落后。
负责接待他们的军队书记官点头哈腰的领着这群京城来的贵人进了都司府。
进了摇摇欲坠的木板门,章毓卿险些没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撼住。
所谓的都司府就是两进破败的院子,前院自然是安排给侍卫们住的,后院东西两间厢房,正中一间瓦房。
东面的厢房给了王春娘。
陆惟进了瓦房,将章毓卿的包袱放到了桌子上。
章毓卿坐在床上,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你先休息吧,我睡西厢房。”陆惟说道。
章毓卿看着陆惟高大英挺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
她就说嘛,时间地点可以变,但陆惟为章毓莹守身如玉这份心肯定不能变!
傍晚乌云渐渐密布,众人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就疲惫不堪,一早就睡下了。
陆惟半夜醒了,一摸脸上,全是水渍,这才发现房顶竟然漏雨,水珠顺着瓦片滴答而下,滴在了他的脸上。
外面雨珠击打在瓦片和树叶上的声音越来越大。
陆惟清醒过来,猛的从床上起身,顾不得将自己的床挪动位置,立刻奔到了正房之中,怕章毓卿住的地方也漏雨。
大概是章毓卿临睡前太过疲惫了,忘记吹熄灯火,一盏如豆般的油灯还在章毓卿床头案几上跳跃着。
陆惟目光移到了床上。
被子已经被她蹬到了脚边,斜斜的耷拉在床边上。章毓卿穿着白色中衣,歪着头睡的正熟,中衣衣襟散开,几缕黑发贴在脖颈上,露出了半截雪白的胸膛,胸前形状美好的存在随着章毓卿的呼吸来回起伏。
夏衣布料稀薄,陆惟甚至能透过中衣看到下面掩藏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