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叫我胡女士,我姓辛,名可,你记住了。”她嚷嚷两句,将烟蒂敲在烟灰缸里。
“好的,辛女士。”他点点头。
“你说你是来做访谈,那是什么意思?”她多少有点兴趣。
毕竟登门拜访却说没有兴趣的男人真是太少见了,不是为了那事来的,那还有什么事。
不会真的是为了她这个订做衣服的名头来的吧,那也太好笑的。
“妈,木元先生,你们在聊什么呢?”胡蝶一脸疑惑,从卧室里出来,将外套披在辛可身上。
她见到自家女儿,立刻整个神情动作都开始转变了,眼神温和了许多。
“你叫他,木元先生?”辛可露出探询的目光。
胡蝶赶紧捂住嘴,“没有,是我叫错了,他是我班主任老师。”
“胡蝶~胡蝶~”林远在一旁给她使眼色。
她一脸困惑,在他耳畔悄声问道,“木元先生,你的眼睛怎么了,抽风了吗?”
“不是。你妈她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班主任了,没必要隐瞒了。”林远一副快急死的样子。
“啥。”她一脸恍然大悟,立马正襟危坐,眼睛都不敢看自己的母亲,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辛可女士敲敲烟蒂,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说吧,你这位朋友的真实身份?”
“这位大哥哥是我在前面不远的饭店认识的,他原来是一名作家,在意林上面很有名的,叫木元先生,兴许是经济不好才在那边打工,袁阿姨也说他读过书,懂很多冷僻的知识,还会写字,可厉害了。”胡蝶一舒心怀,满满都是对林远的仰慕之情。
他心里有点愧疚,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居然让一个女孩子误会了那么多。
她还在脑中脑补了自己没钱吃饭不能靠笔杆子赚钱,只能含泪出来打工干苦力活的悲惨遭遇。
真是难为她了。
“木元先生,真的是他?”辛可似乎也知道这个作家的存在。
“是的,辛女士,我这次特意找胡蝶让她带我过来,其实是为了做一次特殊家庭的采访,希望能了解到一些真相,而这些我都会匿名书写在我的新故事里。”林远赶紧解释由来。
“原来如此。但我不能确定你就是真正的木元先生,我得考考你。”辛可微微一笑,似乎也起了玩性,“我看过木元的文章,他这个人,最喜欢把各种国内外哲学家的理论,拿来分析他人人生中的悲剧,那好,我就考考你几个哲学家的名字吧。”
“没问题。”林远硬着头皮应诺下来。
胡蝶在旁边观战,可紧张了。她虽相信林远就是木元先生,但自家妈妈毕竟不信任,她也多少有点膈应,要是林远真是骗子怎么办。
如果木元先生真的能通过妈妈的考验,那就皆大欢喜了,采访也能继续下去,但倘若不行,自己可就是把骗子带进家门的罪魁祸首了。
她可担待不起,妈妈肯定会收了她几个月的零花钱。
“木元先生,加油啊。”她小声鼓舞。
辛可看在眼里,自己这个女儿还真被面前的小白脸迷上了。
“那好,第一个问题,柏拉图在他的戏剧作品中曾经提到过一个洞穴隐喻,请陈述洞穴隐喻的具体内容。”辛可一本正经地出题。
林远咽咽口水,没想到胡蝶的妈妈还了解过哲学,这倒是出乎意料的事情,难道在与胡一夏分手之后,她力争上游,决定开启思想的觉醒吗。
虽然她问的这个问题偏专业,但一点都难不倒林远这个资深哲学爱好者。
“洞穴隐喻,是一个极为经典的故事。讲的是一群从小就被囚禁在漆黑洞穴当中的囚犯,他们的脸和身体都被固定无法动弹,只能看到眼前一小片的石头墙。墙面有很多火光照耀之后形成的活动的影子,这些囚犯便将这些活动的影子当做活物来看待,他们的生活就由这些东西构成。”林远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故作镇定地喝上一口水。
胡蝶一脸倾慕地看向他。
辛可的眼神也逐渐带着欣赏,原来这家伙不太正经的样子,确实读过书的知识分子啊,看来是自己误会他了。
她将香烟插在烟灰缸里熄灭了,等待着对方继续讲下去。
“有一天,一个囚犯挣脱了束缚,逃离到洞穴外面,他的眼睛被外面的太阳吸引了,他看见了万物,草木,动物,还有行走的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类。原来他一直被困在洞穴当中,却因为没有见到外面的现实而对真正的现实产生了误解。他想回到洞穴当中,将这个真相告诉自己的同伴,但他们却嘲笑他,你的眼睛被刺瞎了,看到的东西也都不真实了,他们眼前的黑影才是真实的。”
说道这里,故事也差不多完结了,洞穴隐喻,最初是柏拉图为了引出后来关于善的概念而写出来的。
他将自己认为的终极叫做善,一切事物的源头都来自于善,而善等同与现实世界的太阳。
太阳给予万物能源,同时照亮了万物,因为才会有我们所见的一切生命。
如同于善对于概念世界和物质世界的一切,也是如此。
善是一切的源头,而人类说见到的现象世界,只不过是和洞穴中囚犯所见的黑影差不多粗陋的东西罢了。
柏拉图想通过这种方式宣传自己的理论,让更多学生和统治阶级的人信任他。
“不错,不错,说得很好。”辛可拍拍手,笑道。
“妈,现在你相信木元先生是真的吧,他就是想做一次采访,你就接受他的邀请吧。”胡蝶摇晃辛可的袖口撒娇。
“好吧,你这个小家伙,不要摇断了你妈的手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一个胳膊往外拐。”辛可抬手指了指胡蝶的额头,对方耳根子红了一片。
“那么,我们就快点步入正题吧,你我没必要那么正经,我们像好朋友聊天那样就可以了。如果有不愿意回答的内容,你也可以不回答,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林远在采访开始之前交代清楚。
辛可回答,没问题。
“还有,我会保护好你们母女的隐私,就算我真的把这文章写好刊登在杂志上,我也不会指名道姓,一些内容也会隐去,免得你们母女遇到麻烦。当然,采访结束后,是写不写这文章也还不一定,你们不用太担心。”林远笑了几声,试图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没事,那就开始吧。”辛可调整了一下舒适的座位。
“其实我最初想开始这个采访,还是偶然遇到胡蝶,觉得这个女孩很有意思,对舞蹈有那么大的追求,年纪轻轻,志向不小,后来知道她的家庭特殊,原来她的母亲努力干活赚钱就是为了让自己女儿有一天能站在国际的舞台上,我就对你们家庭产生了兴趣。”林远先将自己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也是希望能为采访开一个指引的好头。
辛可暗暗点头,果然是读书人,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听着真是内心舒坦。
“是胡蝶自己喜欢舞蹈,那会她才三岁,见到公园外面有老人艺术团在表演,她一听到那律动的音乐,整个人都活起来了。那会我就知道,她是跳舞的料子。”辛可揉了揉胡蝶的头发,满眼的温柔。
“妈,你对我真好。”胡蝶把脑袋搁在辛可的怀里,整个场面十分亲昵。
林远却不得不在这时候插嘴,“据我所知,你们家庭的经济情况并不好,你是怎么下定决定为让胡蝶走上这条路的。”
辛可长叹一声,又抽出一支烟,“我刚离开服装厂,赚的钱还不够我一个人生活半年,我妈知道我怀孕了,觉得我没用,不让我回家,但还是给我寄了钱。家里是种田的,多少有点储备,靠着他们给的钱,我找到这个破屋子住下,还有他给我的一点钱,日子不算太难过。”
辛可的话语里提到了他,林远知道是胡一夏,但她不解释,他也不会问。
免得对方尴尬。
“那后来呢,钱总有花完的时候吧,你又是怎样撑过来的。”他继续追问。
辛可低头沉思,“一开始,我跟着几个老婆婆在市场上买菜,赚到一点转手费,但实在太少了,而且累啊,我的身子在生下孩子后就一直有隐疾,没办法久坐,也不能一直站着,很容易陷入疲惫,批发菜品来回,用三轮车也是辛苦。”
“妈,这些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啊。”胡蝶仰头问道。
“你知道不知道了,那时候你才三岁,怎么可能记得清楚。傻丫头。”辛可笑了,“后来这条路不好走了,我就开始想起以前在厂里做衣服,也许我能给别人定制衣服,还能得一点工费。”
“做衣服肯定很辛苦,我方才瞧了瞧,你的衣服针脚太仔细,一套衣服要做两三天,还要熬夜,结果拿到手的工费可能还不到几百。”
“是的,而且找我做衣服的人太少,我自己没有店铺,只能把广告牌挂在布料店或窗帘店里,肯找过来的客人肯定是少数的。”辛可摇摇头,她也觉得自己这一路过得太辛苦,也不知为何能坚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