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鼻子,嘴巴还是下巴,或者是一双手,一只脚?请恕心梦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娶媳妇的。”
“云心梦……”杜云烈受不了云心梦这样的冷嘲热讽,几乎忍不住要开口解释。
“王爷不必多说了。王爷的心意,心梦已经十分清楚。心梦再没人要,也绝不会去做别人的替身,多谢王爷不娶之恩,否则恐怕心梦会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云心梦冷冷道。
从未看见如此冰冷的云心梦,杜云烈凝望着她,只觉得一颗心无处安放,惊悸非常。
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方才那步棋,是不是走错了?
他得知皇后要召见云心梦的时候,眼皮就一直开始跳,怕她出现什么意外,一大清早便找借口进了宫,在皇兄那里待了不过半刻,听到眼线的禀报,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他知道云蝶是因为抗婚一事难为云心梦,他更清楚云蝶对自己的心意,见云蝶杀心已起,他别无选择,只好假装自己根本就不爱云心梦,让云蝶放过云心梦。
可是他没料到云蝶为什么会突然间提及萱萱,她话里的意思心梦明显是误会了。
那心梦现在,是在吃醋吗?
“启禀皇后娘娘,安宁公主求见。”太监跪地,扯着尖嗓子通禀了一声。
云蝶不知公主为何会突然来到锦绣宫,便道:“本宫这里还有事,请公主改日再来。”
“皇后娘娘有何要事啊,竟然连云汐也不肯见?”杜云汐扬声已经自顾闯了进来。
云蝶目光一冷,刚要发作,杜云汐率先张口道:“娘娘姐妹叙话完了吧,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心梦了,让她到我宫里玩会儿可好?”
云蝶不知二人是朋友,有些惊讶。
不过现在云心梦对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威胁了,云蝶点了点头,杜云汐拉着云心梦就往外走,走到杜云烈身边,云心梦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径直与之擦肩而过。
杜云烈的心,倏地就凉了下来。
云心梦一路静默无声,随着杜云汐来到她所住的绮罗宫。
比之富丽堂皇的锦绣宫,绮罗宫显得素净多了,院子里花很少,种植的全是松柏翠竹,颇符合杜云汐爽利干脆的个性,一点儿都不像个文秀的女孩子。
杜云汐冷着一张脸,刚行至廊前子衿便焦急地迎了过来,“我的公主殿下呀,您可回来了,奴婢这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杜云汐截住她的话头,拉着云心梦进了内殿,扬声吩咐道:“除了子衿,都退下吧。”
“是。”宫女太监们微微躬身,应声退下。
杜云汐给子衿使了个眼色,子衿会意,关上内殿的大门守在门前。
门一关上,杜云汐脸上立时布满焦急,上下打量着云心梦,在她身边转了一个圈,上下其手摸来摸去,关切地问道:“心梦,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云心梦冰冷的心因着杜云汐发自肺腑的关怀这才温热了几分,柔声道:“我没事,多谢公主关心。”
杜云汐脸色一僵,轻捶了她肩膀一下,有些嗔怪道:“干嘛突然之间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欸!”
云心梦苦涩一笑,扶着床沿坐在软榻上,自古无情帝王家,她还敢跟他们成为朋友吗?
她最信赖的靠山,刚刚才跟她翻脸无情,搞得她现在脑子里都是懵的,一团浆糊。
要么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跟这些皇宫里的人打交道,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
云心梦哀哀地叹了一口气,杜云汐察觉到云心梦的神色有些黯然,知道她大概是刚刚受了惊吓的缘故,也不甚在意,眼睛瞥到她脖颈上一片红色,讶然道:“脖子怎么了?”
云心梦摸摸脖子,刚才杜云烈冰冷的眼神还历历在目,那一刻,她真的有种错觉,杜云烈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她的位置,之前的温柔不过是在逗她玩罢了。
“没什么。”云心梦云淡风轻地说:“被一条疯狗咬了一口。”
杜云汐虽然不知道她说的“疯狗”是谁,那直觉告诉她,那人八成是七哥。
云心梦抬眸看着杜云汐,“我还没谢谢你,要不是你来的及时,我这条小命还不一定能保住呢。”
杜云汐一笑,摇摇头道:“不,我接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幸好七哥去的及时,要不然,你这条小命才会丢掉呢。”
云心梦冷冷一笑,“他是去的及时,若不是皇后娘娘安排的这一出大戏,我还不知道我在你七哥心里,究竟是什么。”
女孩的敏感让杜云汐瞬间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头,她轻轻握了一下云心梦的手,道:“心梦,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七哥待你,一直是极好的。这么多年,除了七嫂,我从见过他对别的女人这样认真过。”
云心梦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冷然,“是吗?云汐,我长得很像麒王妃吗?”
杜云汐一怔,摇头道:“不像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她仔细地端详她一会儿,又道:“就是眼睛……眼睛很像,当年七嫂的一双眼眸简直灵动极了,深得七哥喜欢。还别说,你和七嫂的性情也有几分相似,以前我和她最是聊得来的,不过……”
杜云汐抿唇笑道,“你的性子更刁蛮任性些,七嫂跟你一比,相当温柔了……”
“是么,”云心梦淡若一笑,喃喃道:“是啊,我又如何能跟他的王妃相提并论?”
“你说什么?”杜云汐沉浸在对已故七嫂的回忆中,一时没留神。
云心梦淡淡摇头,“没什么,公主还有事吗,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了。”
“好,我派人送你。”杜云汐起身道。
云心梦微微颔首:“谢谢公主。”
杜云汐愈看云心梦愈觉得奇怪,她今天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原本活力四射、古灵精怪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变得恹恹的,太不习惯了。
杜云汐只觉得云心梦是累了,也没再多说什么,一直将她送至宫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没多远,杜云烈就脚步急促地骑马奔了出来,问杜云汐道:“云心梦呢?”
杜云汐愣愣地回答,“刚刚走了,不过应该还没走多久……”
杜云烈眼神一颤,“驾!”
杜云烈骑马朝着云心梦的方向直奔而去,杜云汐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也只有七哥,敢在皇宫骑马。
云心梦坐在马车里,如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原来她只是一个替身啊……
他喜欢的人,从来不是她。
他爱的人,也从来不是她。
自始至终,他对她说的一切话都是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来看待,所以,才极尽温柔。
是不是,也正因为如此,即便她再任性,再放肆,他也一次又一次的容忍她。
可是他对她的好,终究是有限的。
他对她的包容和耐心,也是有限的。
因为,她做不到,让自己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
云心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输的滋味了。
脑海中突然记起第一次和杜云烈见面时的场景,眼睛下意识地瞥到手腕,是啊,自己的手链还在杜云烈手里呢。
她脑中灵光乍现,她还记得凌南送她手链的时候说那条手链是他祖父从某个古墓里挖出来的,据说还是什么王妃的遗物,难道那个王妃,竟然就是……
云心梦凄苦一笑,原来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
只是遇到杜云烈,于她而言,真的不知是福还是祸。
其实在华丽手链下,是一道猩红丑陋的伤疤,那是她在凌南抛弃她后做过的傻事,她躺在冰冷的浴缸里,用刀片轻轻划过手腕,当时她爱他爱的撕心裂肺,只觉得生无可恋。
还记得从医院醒来后母亲一顿耳光把她打醒,骂她:“没出息的东西,你要真那么放不下那个臭男人,那就去把他抢回来啊!”
“他都不要我了,我还抢回来干嘛,我恨他!”她恨恨地说。
母亲扬手又是一记狠辣的耳光扇在她的脸上,“你给我记住这份疼,你要是真那么恨那个伤害你的男人,那就请你变得强大起来,不要再让任何一个男人从你身边溜走。”
她做到了,她终于步了母亲的后尘,做了最不为人齿的情妇。
只要她看中的男人,没有一个能逃得掉她的手掌心的。
可是自己还是输了,这次竟然输给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而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输得一败涂地……
云心梦面色沉静得厉害,半响,她堪堪张口:“你早就知道他喜欢的人不是我是不是?”
车厢里除了云心梦没有别人,可她知道这句话有人听得见。
风下清冷的声音透着一丝为难,支吾道:“主子的心思,奴才不敢随意揣测……”
云心梦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讽笑,轻轻挽起窗帘,不知何时,外面已经细雨纷纷了。
这雨下得,倒是应景。
“停车。”云心梦淡淡开口,马车停在永仓巷上,这是皇宫到相府的必经之路。
车夫撑起伞,扶着云心梦下了马车,不解地问道:“小姐有事?奴才可以为您去办。”
云心梦透过油纸伞望了望阴沉的天色,淡淡道:“不用了,我就想一个人走走。”
连绵的雨丝淅淅沥沥地下着,将整条街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云心梦撑着伞在雨中漫步,不顾脚下的水坑将她的绣鞋和裙摆都浸湿了泥水。
比起晴空万里的艳阳天,她更喜欢下雨。
小时候遇到下雨天总是很兴奋,跑出门去和小伙伴们淋雨嬉闹,然后浑身湿的透透的,狼狈不堪地跑回家,总是逃不掉妈***一顿数落,然后就会逼着她喝下一大碗姜汤,帮她驱寒。
云心梦抬起头,眼角有些泪意,突然感觉留在这里已经没了意义,真的想回去了。
就在不久前,她和杜云烈还站在梨花树下,望着纷繁皎洁的梨花,诉说着衷肠。
他的神情是那么认真,语气是那么的坚定,目光是那么的温柔。
他说:“心梦,总有一天,我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那一刻,她深信不疑。
他的话语还清晰地印在脑子里,可为什么现在,一切竟然全都变了。
仿佛做了一场春梦,梦醒过后,物是人非。
男人的话,果然是不可信的啊。
云心梦收回泪水,手腕一扬,手里的油纸伞愤然落地,任由雨水打湿了面庞,清凉的雨丝让她发热的头脑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云心梦垂下头,踩着满地的积水,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一个暗灰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挡住了她的前路。
风下垂头求道:“请小姐上车吧,您若是淋坏了身子,奴才没法跟主子交代啊。”
云心梦淡淡道:“风大哥,你放心吧,你的主子不会在乎的。”
云心梦绕开他,还要往前走,风下一个闪身又拦在她面前,垂着头不说话。
云心梦眸色冰冷,语气更是生硬非常,“让开!”
风下摇摇头,垂首跪得笔直。
云心梦只得又绕开他往前走,只是无论她怎么绕,都躲不开风下的身姿,正在纠缠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混杂着雨声格外清晰地响彻在耳边。
“吁!”只听得马儿一声长长的嘶叫声。
云心梦和风下齐齐看过去,一个眸色瞬间变寒,一个面色露出惊喜,“主子!”
杜云烈乘马冒雨追上前来,云心梦微微仰头看着他,刚才在脑中闪现了千万遍的人此刻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白袍玉冠,灼灼其华,依然如初见时那副清逸绝伦的样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如果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该有多好。
若是她早知道杜云烈爱的人不是她,她一定不会轻易地交出自己的心,任人践踏。
杜云烈坐在马背上,微微垂头看着眼前的女子,冰凉的雨丝已经将她的发丝完全湿透,一绺一绺地垂在耳边,她的脸色白得如冰雪一般,一双墨眸更是夹杂着无尽的冷意。
明明是极其狼狈的样子,落在杜云烈眼里,却只剩下了怜惜和愧疚。
他,伤到她了是不是?
杜云烈翻身下马,凝望了云心梦半响,眼底泛起丝丝疼惜,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风下,淡淡吩咐道:“你先退下。”
“是。”风下应了一声,顿时消失在雨中。
雨越下越大,混着一声声的惊雷在天际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