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速度快得惊人,如同一列飞驰的小火车般,穿行在黑魆魆的漠北草原上。虽比不上张梦阳神行法那闪电般的迅捷,但较之寻常快马还是要快上数倍之多的。
速度奇快,随之而带起的风,也就让骑乘者吃尽了苦头。
尤其是萧太后和小郡主,她们不似张梦阳与莎宁哥那样体内藏有丰沛的真气,身体遭遇严寒侵袭的时候,真气能够自然而然地循着经脉周流运转,给身体提供足够的热量。
她们只能在深夜的寒风之中苦撑苦挨,想着尽快地远离镇州,把耶律大石和他的那些人马远远地抛在后面。
只要离镇州远一些,更远一些,自己的人身安全也就更能多些保证。
所以,她们虽然被刺骨的寒风折磨得如堕九幽地狱,却居然凭着顽强的意志坚挺了下来,并未对这严酷的环境表现出丝毫的示弱来。
直到东方天际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小郡主才觉得整个人都快被冻得麻木了,于是开口说道:“姓张的,咱们跑得够远啦,能不能找个背风的地方生把火取取暖。你的蛇能受得了,人可受不了啦!”
经她一说,张梦阳方才惊觉,意识到自己只顾着连夜跑路了,她们娘儿两个弱质纤纤,不比自己和莎姐姐两个,这么风驰电骤地一夜飞驰下来,身体如何能禁受得起?
莎姐姐比自己聪明得多,自己料想不到这点,她岂有个料想不到的?
只是以她和姨娘、莺珠之间的隔阂积怨,即便是料到了这一层,又岂会为了关照她们而出言提醒?
无奈之余,张梦阳连声道歉,紧接着吩咐小白减速,停车,准备找些柴草生起把火来,让她们娘儿两个好好地歇一歇,暖和暖和。
萧太后有些颤抖地道:“这地方四野空旷的,也没个背风之处,哪里像个歇脚的地方了?这一整夜都熬过来了,莫如往前走上一程再说吧!”
得了姨娘的吩咐,张梦阳不好再说什么,便又吩咐小白重新开拔,再次风驰电掣地赶起路来。
转眼间又是几十里地跑了下来,涉过了一条宽阔的河水,翻过了几座起伏的山峦,终于来到了一面背风的山坳里。
张梦阳见此处歇脚取暖最是合适不过,便立即吩咐小白停下,然后翻身跳下蛇背,搀扶着萧太后和小郡主下了地,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给她们坐了,接着又过去拉着莎宁哥的手,想让她也一起过来围坐,大家在一堆儿烤火取暖。
但是莎宁哥拒绝了他,只悠闲地背负着双手,面对着朝阳,欣赏着遥远天际里的朝霞一点点地扩展起来,明亮起来。
没办法,他只好轻轻地捏了捏莎宁哥的手,以示对她的温柔和体贴,然后就提着宝剑在近处砍了些树木,折了些枯枝,堆在萧太后和小郡主的跟前,晃亮了火折子开始生火。
这时候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小郡主早已经看出了这里除他们三人而外,十几步外还另有一人按剑叉腿而立,实不知此是何许人也。
火生着了,顿时光焰熊熊,把萧太后和小郡主和张梦阳三人的脸庞都给照得通红。
小郡主望了望远处站立着的那人,又扭头看了看姨娘。她见姨娘镇定自若,仿佛不知道远处多了个人似的,猜不透她如此沉默是何用意。
但姨娘既不说话,她便也不开口相询,强自忍住了心中的好奇,只抬头对张梦阳使了个颜色,意思是要他把那人拉过来一起烤火。
这回张梦阳不由分说,跑过去伏在莎宁哥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强行把她给拉了过来,并且说道:“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而且还都是自己人,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后都要互谅互让,相敬如宾才是。”
莎宁哥冲着萧太后嘻嘻一笑,道:“太后娘娘,看来咱姊妹到底是有缘哪,在这冰冷的漠北大草原上,居然还能碰得着面,我说咱这缘分哪,还真是不浅呢。暖儿这厢有礼啦!”
说着,她盈盈地蹲下身去,冲着萧太后道了个万福。
小郡主一看是她,心中大吃一惊,不由地脸色大变,实没料到在这地方居然会与此人碰面。
萧太后眼睛望着升腾的火焰,冷冷地说道:“我这一路上都在猜想,跟我们一块儿逃出镇州的这人是谁呢?我想来想去,想去想来,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莎宁哥道:“耶律大石这条漏网之鱼,当初被斡离不活捉的时候没有一刀杀了,致使他逃到这天边来啸聚匪类,图谋于我大金不利。
“本来嘛,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我大金朝野也没将这帮小小的匪类放在心上。只是我安插在漠北的亲信递来消息说,大石手上有一幅从太后处得来的藏宝图。
“藏宝图上头标示着一处丰富的宝藏,所埋藏之珍宝金银相当于以前大辽半个国库的帑藏。
“所以我想,太后的东西,只能归太后所有,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珍贵的宝物尽都落入大石等人的手上。
“所以这才不远万里地跋涉而来,想要把那幅藏宝图搞到手。然后把图完好无损地送到太后的跟前,物归原主,也算是暖儿我给太后献上的一点儿孝心吧。
“可惜啊,本来我想仰仗着太后的鸿福,到了镇州手到擒来就把事儿给办了的。没想到大石那家伙竟把那图藏得滴水不漏。
“我到镇州的这几天里费了许多的周折,竟也没能把那幅图搞到手上。这除了是我莎宁哥的本事不济之外,兴许也还是太后您的福泽不厚所致,万望太后不要责怪于暖儿才是。”
萧太后冷笑道:“你用不着张口太后闭口太后地讽刺于人,从古到今,世上就没有不死之人,也从来没有不亡之国。当年的大唐何其煊赫,传国三百余载,终也逃不过一个亡国覆宗的下场。
“大唐如此,大辽如此,大宋如此,你们的大金也概莫能外。大辽好歹扬扬赫赫雄长北方二百余年,你们金人四处烧杀屠戮,毒虐生灵,将来恐怕未必能有大辽的寿数也说不定。”
莎宁哥坐了下来,一边感受着火焰的炽热一边答道:“哎呦,太后这么说可真是误解得太深啦。暖儿我对太后怎么样,在燕京的时候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太后不妨从头到尾地想想,自从在燕京咱们第一次见面时起,一直到眼下,暖儿对您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不敬么?”
萧太后笑道:“直到这会儿我才弄明白了,当时你之所以要装扮成一个无家可归的小丫头,用尽心思地混进我的宫廷内苑,原来只是惦记着那幅藏宝图罢了。
“为了那幅图,你可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啊。只是我从来听说,海东青提控司的莎提点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
“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你居然会以一个小姑娘的容貌示人,驻颜之术一至于斯,我也不得不对你说一声佩服。”
张梦阳本来还想插话说点儿什么的,但听了萧太后的这话,不由地机灵灵打了个冷颤,心想姨娘所说的难道会是真的么?从莎姐姐和我相遇时起,她便自称是姓徐,名暖儿,还编造出了一个家破人亡的凄惨身世,然后跟随着自己一路到了天开寺,到了燕京,难道这一切都是她提前谋划好的?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的话,那么当时自己从莺珠和她的父亲卫王耶律护思驻军的九十九泉出发,前往燕京给姨娘传递密信之时,就已经被她的海东青提控司给盯上了的。
也就是说,在当时卫王耶律护思的军中,也有他们海东青提控司的人渗入?
想到这里,张梦阳的背上的冷汗直冒,心想莎姐姐领导下的这个海东青提控司,简直比特么的美国中情局还厉害,把对手的军政系统渗透得跟筛子一样,难怪他们金人老打胜仗,别人老打败仗了。
这也让他想到了以前刷抖音的时候浏览到的一段视频,那段视频的内容说,在整个解放战争期间,蒋介石的每次重要军事会议刚一结束,他的详细的作战方案很快就会被以电报的形式传送到延安,然后又很快地形成书面文件摆放在毛泽东的办公桌上。
试想一个政权的指挥中枢被渗透到如此地步,这仗还怎么打?还怎么会有胜利的可能?
张梦阳拍了拍脑门,努力地回想着自己从九十九泉告别了莺珠之后,一路上前往燕京的日复一日的行程来。
他在脑海中复盘了半天,也没能复盘出什么被跟踪的线索来。
那么莎姐姐和她的海东青提控司,究竟是如何掌握到自己行踪的呢?
如果他们当时想要弄死自己的话,那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么?
就在他这么惊叹于莎宁哥的计略深沉之际,莎宁哥和萧太后两人又已经冷言冷语地过了好几回招了。
小郡主怒视着坐在对面的莎宁哥,眼双睛中如欲喷出火来,右手悄悄地握在了剑柄上,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剑抽出来跟莎宁哥拼命。
张梦阳冲她连使了几次眼色,示意她万不可妄动。小郡主估摸了一下敌我实力的差距,不由地为之气夺,方才把手缓缓地从剑柄上拿开。
这一切都没能逃过莎宁哥的眼睛。可是以她的身份手段,又怎会把这样一个小小丫头放在眼里。
张梦阳却暗暗地松了口气,心中默默地祈祷神佛保佑,保佑自己的郡主老婆千万冷静,万不可太岁头上动土,自讨苦吃。
他也庆幸到现在为止,虽然萧太后和莎宁哥两人言语中始终软中带硬,柔中带刺,但好在还都算心平气和,表面上还没撕破脸,使得他这个当老公的也不至于左右为难。
他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皱着眉头琢磨着如何化解她们之间的积怨。即便不能令她们前嫌尽释,总也要让她们不至于矛盾激化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