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离开后,齐元昊坐在书房,从怀中掏出那支碧玉簪,望着烛火发呆。
杜若中箭,侯方域失踪,一连串的打击,几乎将他击垮。
最难的时候,他甚至去了大慈恩寺想要剃度。
结果把住持弘一法师给吓到了。
生生地为他讲了三天三夜的佛法,劝导他。
“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
“欲知前世因,则今生所受者是,欲知后世果,则今生所为者是。施主,或许是你与这位杜姑娘前世纠葛太深,延续至今世。斯人已逝,施主应放下,来世便不再堕入痛苦轮回。”
“佛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和合,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
齐元昊摇头,起身离去。
他不承认自己与杜若此生缘分已尽。
佛法,救不了他。
弘一法师对着他的背影叹道:
“缘生缘灭,皆是虚空啊!施主!”
执念也罢,奢望也好,他需要这个支点。
前些日子,他微服出街,在街市路边偶遇一道士,看到他的脸,便拉着他大放厥词。
“世间种种,皆是上天命数。这位公子,你命中带煞,孤克六亲死八方,乃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孤独一生。常人遇上你,哎,便是劫难。”
一向沉默寡言的陈皮气得掀了这道士的摊子,追着这死道士骂了几条街。
他却停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原来,一切皆由他起。
少时克死母亲和竹筠,骆子楚因为他受尽苦楚,杜若遇上了她,家破人亡;朝宗又是因为他,至今下落不明。
他觉得道士说的很对。
可等他回首想要问,是否有破解之法时,早已摊散人飞。
后来他自己又偷摸地去了几次,压根就没有再遇到那道士。
这个人凭空来,像是专程点化他似的。
但没有意义。
他寻遍长安道观,问遍得道高人,皆说,天煞孤星无解。
这种情况,就像名医告诉你,你得的是个什么名字的绝症。
但无药可医,只能等死。
齐元昊的感受便是如此,无法可解,只能等死。
反正命硬,大战、小战,冲上去厮杀一场,死便死了。
结果,场场大捷。
这更是坚定了他认定自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他看着烛火里幻化出来的那种笑脸,小声地说道:
“若儿,若是我一早知道自己是天煞孤星,便不会招惹你了。
我就远远看着你,知道你安好便足够了。
你便不必受那么多苦,或许,现在还是上京一个娇弱的富家千金。
寻一良人,举案齐眉、相夫教子、白首偕老。”
这样想着,其实当初老四元喆便不错。
齐元昊想到此处,又兀自摇了摇头:
不,老四不配。
谁,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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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驿馆。
“王爷,那个哑巴,似乎有古怪。”
阿息跪在地上,向成安王汇报一路过来的状况。
哑巴之事,总让她心存疑惑。
成安王抚须:“既然有可疑,那就找到他,让他永远消失吧。”
“是。郡主那边曾问起齐元昊是否婚配,她是不是记得什么了?”
“你做得很好!阿息!不要放过任何一丝疑点。此事我心中有数,待我试探后便知。”
阿息:“是。”
阿息退下,挥手唤来了两名侍卫一同耳语,便兀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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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摇曳,片刻后,杜若来到了成安王下榻的房中。
“阿忆见过王叔。王叔一路颠簸,辛苦了!”
成安王呵呵一笑:“别瞧王叔老了,王叔的身子骨可好着呢!”
杜若莞尔:“您是大漠的飞鹰,永远不老!”
“阿忆这张嘴,太甜了!哄得王叔心里美得啊!若是王叔有你这么个女儿,该多好!”
成安王一生戎马,膝下未有子嗣,的确是人生最大的憾事。
“瞧您说的,您还有王兄和我呀!”
成安王和蔼地笑道:“的确,有你们在,王叔心里就乐呵。待通商互市妥当后,便要着手安排大王的婚事了。”
杜若有点吃惊:“王兄看上了哪家女子?”
成安王定定地看向她,目光深沉隐晦:
“大月的哈曦公主花容月貌,身份相当。老臣认为,她最合适。况且,大月与大梁关系亲密,若哈曦公主嫁入天狼,必定也能促进天狼与大梁的两国邦交。”
杜若深以为然。
“听说大月出美女,相信王兄一定会喜欢的。”
成安王有些意外:“阿忆也觉得不错?”
杜若点了点头:“王叔为了王兄,真是殚精竭虑。您所思虑的,甚是周全。”
“我本还以为阿忆会反对呢。毕竟,阿萧向来对你……”
杜若茫然:“王兄素来待我如亲妹,我怎会反对呢?”
成安王讪讪一笑:“没错。”
如此看来,这个杜若的确对枭天翊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这三年来,他一个旁人也看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枭天翊将她留在身边,可从未有半分逾矩,也不纳妃,葫芦里到底是在卖什么药?
难道,他真的只是因为愧疚,而将杜若养在身旁?
这几年,他是越来越看不懂枭天翊了。
杜若:“王叔,阿忆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
成安王扬了扬眉毛,眼里闪起一丝警惕:“哦?何事?”
杜若绞着手中的丝帕,嗫嗫地说道:“您也知道,王兄从不许我踏入大梁。所以,这件事办完后,若是王兄知晓后发怒,您可要帮我啊!”
成安王不禁失笑,原来是担心这个。
“你放心,王叔早就为你想好了。待事成之后,将你送到楼兰,我给你买了个新宅子,到时候谁都找不到你。等大王的气消了,再接你回来。”
杜若放下心头大石,笑意盎然:“还是王叔心疼我。”
成安王注视着她,意味深长:
“阿忆你为了阿萧,都肯冒这么大风险。王叔怎么能不心疼你呢。”
杜若诚挚地说道:“王兄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怎能不报答他。只是希望他日后知晓,莫要生我的气。一切便拜托王叔了。”
成安王怔了怔,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阿忆,真懂事!若你是我的女儿,该多好!”
杜若眉眼之间皆是笑意,她对着成安王打趣道:“不然王叔抓紧娶个婶婶回来,生一个女儿?阿忆还可以帮您带孩子。”
成安王无奈地摇头,吹胡子瞪眼:
“小丫头,不经夸!竟敢拿我这个老头子开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