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怕,那你可舍得这即将到手的天下和泼天富贵陪我一起去?"幽幽转头,满脸鄙夷的看他。
"我会想办法将你留在宫中。"他剑走偏锋,答了这句不相干的。
"阿胤啊,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对我可有过一丝真心?"本不该问的,娘说过听了只会徒添伤心,今日这个局面若是不问,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他不语,怔怔盯着我,眸中怒火狂飙,似是我的话将天下所有的罪恶都笼络了般。
"将阿离和娘送到芙蓉那里吧,她定会替我好好照顾她们的。"
他亦不语,垂在身体两侧的掌慢慢攥成拳头,隐忍着。
"若你对阿离的身份心怀芥蒂,也请念在咱们这些年的情意上保她一世长安,毕竟她是个女子,翻不起什么风浪。"
最最挂怀的还是阿离,阿胤心思极重,既然能怀疑死去孩儿的身份,那必定也介怀我的阿离,即使容貌像极了他,大致也抵不过善疑的心。
"说够了?"暗黑中,他幽幽开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我不会让你去南疆,明天你就会听到父皇驾崩的消息,然后我将立你为后,向天下人宣告南凌的新后不仅是先皇弃妃,还是名镇京都的春 宫画师西门公子!
被他极为认真的表情逗笑,笑他这种时候还在骗我!
他出处心积虑谋划这些年,就是想让自己的身份成为正宗,一步步将那些阻碍他的人斩除,现在成功了大半,怎会为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直接大计呢?
一定是骗我,他惯用的缓兵之计,接下来是又一波谎言攻击,让我变回之前那个又傻又天真,什么事情都愿意相信他的蠢女人。
"你不信?"他绝美容颜上闪过受伤,皱眉问道。"你到底想要怎样?父皇这个时候醒来,我的计划只能无限期往后拖延。为了将你留住,我宁可弑父夺位,为了表明我的真心,我甘愿背上有悖人伦的千古骂名。这还不够吗?"
"太够了,只是我要不起。”
灯火幽微中,他低笑,如哭泣般。
"要不起?曾经蔷薇花墙下你亲口说喜欢我时,可有想过要不起?汴州之行前一晚酒会,你醉着跑去找我,又是哭又是闹时,可有想过要不起?太子府与我相濡以沫耳鬓厮磨时,又可想过要不起?我有我的不得已,用尽手段计谋杀戮无数,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别人怕我恨我诋毁我,我统统不在乎,只要你轻轻唤一声阿胤,我便能将所有仇恨责任暂且放下,专心做你一个人的相公。"
他上前,双手抓住牢笼,盯着坐在牢笼中的我,如潭水般深邃的眼眸荡起波澜,尽显悲凉。"寿宴上你说过会守护我,我以为你懂我!"
我轻轻摇头,嘲笑曾经的自不量力。"我连自己的孩子都守护不了,再别说别人。"
"该死的,在你眼中我只是别人?"他暴怒,对着牢笼里的我狂吼。
我起身,一步步靠近他,让灯火照亮容颜。"扪心自问,在你眼中我就不是别人?"
"阿瑟……"
他败下阵来,轻声唤我阿瑟。只需简单两个字就将戳中他的心思,如此战绩却徒然伤悲。此时此刻,才明白娘的智慧。
"你什么女子没见过,却一眼看中还是男儿身的我,难道不是因为这张像极了你已故母妃的脸?我有时候真不敢仔细往下想,当初将我送去给南宫正做娈童,到底是想扳倒他,还是借着这只梯子搭上你的父皇?若不是我自不量力对你说表露心意,若不是你眷恋这张容颜,说不定我早在两年前就被皇上看中,而你也完成了复仇大计。"
"不是这样的,阿瑟,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神情慌乱,语无伦次的样子更像是别人揪出真相后的手足无措。
"所以,一开始我们就是错的,而我此时离开,只不过是将这场错误结束罢了。"我唇角上扬,笑了出来。
"你敢?我这就带你离开!"他直接拔出腰间长剑,劈开牢笼的锁链。
电火石光之间,他已然站在我面前,伸手碰触时,我轻巧躲了过去。
"阿瑟!"他恼怒大声唤着我的名字。
"若是舍不得这张容颜,你身边不是还有怜儿?当初你从私狱中救下她时,正是为了这个吧?"我抬手抚上自己的脸,脑中浮现他们二人的亲密无间。
"那是因为她长得像你!"他极力辩解,握着长剑的白希手背上浮现青筋。
"那就把她当成我,说到底我们只不过是替代品,亦或是你用来复仇的工具。"
他长腿一迈,将我逼近墙角,手中长剑抵上我的颈项。
"西门瑟儿,我真想杀了你!"白亮的冰冷剑刃映出他的愤怒和无可奈何,一向沉稳的他此时气息全乱,慌的不像话。
"好啊,那你可仔细些,千万别伤着了这张脸。"
他一把扔掉手中长剑,双手紧紧抱住我的头,冰凉的薄唇压了上来。
唇齿纠缠间,他断断续续呢喃。"阿瑟……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挣脱不开,用力咬他的唇舌,接着一股子腥甜染上彼此,让这个吻变得不像吻,倒像是两个人的厮杀。
"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说要守护我的那一刻,我该死的当真了。"他伏在我颈窝大口喘息,双手一直禁锢住我的腰身不放,似是一撒手就会消失不见。
"我们不闹了好不好?阿瑟,你说话呀,我们不闹了好不好?我们还有阿离,你怎舍得离开?"他一遍遍问着。
在他眼中竟还是我在胡闹,不乖乖听话就变成胡闹,一向是阿胤的准则,之前我也当成真的,全是信了他每一句承诺。
抬手从发鬓中抽下簪子,用力刺向他的小腹。
"阿瑟……"他不敢相信的看向我,用手捂着伤口。
我趁机逃离他的钳制,拿着沾染鲜红血液的簪子看他。
"经过这么多事,你我都知道,已然回不了头,我去意已决,你做再多都是枉然。"看着他,我将簪子抵上自己脸颊,这张让我又爱又恨的容颜。
"这场祸事皆起于此,如今我就将它留给你!"
"不要……"
手起手落,从不知自己竟然会这么果敢,血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流至颈口衣衫被染红,如栖霞山鲜红的晚霞。
阿胤痛苦的唤着我,盯着这张破碎的容颜踟蹰不前。
一切都结束了,也该结束了,曾经所有美好都如黄粱一梦,我与他,终是有缘无分……
在宫中这些时日,最长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睁着双眼熬到天亮,最后一晚,亦是如此。
清晨破晓时分,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冷的,牢笼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个狱吏走来,打开昨夜被阿胤砍断链锁的牢门,将我押了出去。
是步行去南疆,我享受了极高的待遇,并没有施加颈枷。走至宫门时,金婆婆和四个丫头看样子已经在这里等了些时候,个个哭的双眼通红,见我就扑了上来。
“脸怎么弄成这样?是哪个不要命的做的?咱们要告诉殿下,非拔了他的皮不可!”金婆婆气的浑身哆嗦。
“我自己弄得怨不得别人。”
“你……这又是何苦?”金婆婆是阿胤的奶娘,自是知道其中的道道,半天才挤出这句来。
四个丫头围着我哭了半天,送了些吃穿用品,都交与狱吏帮着拿,金婆婆偷偷塞给他俩几张银票,这样便多留给我们话别的时间。
金婆婆拿出一件披风为我系上,拉上兜帽便能将脸上伤疤遮住。“一路小心,咱们不能跟在身边,万事只能靠自己了。”
我点头答应,这宫中所有都是假的,唯一温暖人心的只有金婆婆,即便她有着爱屋及乌的心思,追根究底对我也是好的。
“天未亮时,我去找殿下求情,见房中的灯还是亮的,等我叩门后,灯便灭了。殿下不愿见我,也是在为你伤神。”婆婆拉着我的手说道。
我不语,低头轻笑,阿胤真有福气,有这么为一心护住的奶娘,也该知足了。
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狱吏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与大家话别后,我头也不回,转身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