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兴州城的南门往东南方向走,翻过两座和缓的土岭,走过七老图山朝东的垭口,就能望到一条河流。这条河流名叫武烈河,它和伊逊河、伊马吐河一样,都是滦河的支流。
武烈河两岸是平坦河间谷地,也许是山川运动的结果,也许是上天的恩赐,武烈河上游有许多热泉,热水注入河流之中,使得武烈河水终年温暖、水气蒸腾,当地人习惯称它为“热河”,由于看中了这一点,许多寺庙建造在热河两边。
扎木伦寺和大昭寺都是热河有名的大寺。
蒙古人的原始宗教是萨满教,它现在依然是蒙古高原势力最大的一支宗教 ,扎木伦寺就是漠南最大的萨满庙。
大昭寺是佛教寺庙,近几十年来,从西藏、青海传过来的黄教,逐渐在漠南流传开来,特别是在蒙古贵族中影响很大。黄教正式的寺庙还不多,黄教喇嘛大多临时挂单在萨满庙里,大昭寺就是黄教喇嘛驻跸最多的寺庙。
扎木伦寺和大昭寺是紧挨着的,站在扎木伦寺门前的高台上向东望,能看到一片茂密高大的针叶林,因为时间久远的原因,树木都有合抱粗细,沿着或密或疏的松林望过去,武烈河蒸腾的河水像明镜一样反射着早晨的光辉。
麻贵此时就站在扎木伦寺门前的广场上,他沿着大广场往上走,跨上十几个台阶看到一个小广场。
小广场中间正对着寺院大门的是一个巨大的法轮,法轮两边有两个石羊跪在那里,再往前一箭之地,还有四个两丈多高的法塔,法塔下边是青砖砌成的方型底座。密云卫边军的兵士们正端着鸟铳对着大门,静静的站在那里。
早晨的阳光沐浴着一种温暖的晕黄给广场上的大青砖铺上一层柔和的紫色,风儿不大,大门两边的无数经幡像下垂的黄叶绕着经柱轻轻摆动。寺院大门带着一种蒙地特有的粗豪,静静的关闭着,只有门上雕刻的魔鬼和众神们给人带来一丝凶厉。
麻贵走到法轮后,向百总廖一稔(廖丰收,外号:熟一稔)招招手,“怎么样,没什么动静吧?”
“从昨儿戊时关上大门到如今,连一个人影儿也没露过。”熟一稔心中充满了愤怒,还没有人敢如此轻视密云边军。
“向天鸣枪,告诉他们,再不出来我们就要进攻了。”麻贵说。昨天晚上见到指挥使以后,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砰砰砰!”三声清脆的铳声在清晨的雾气中散开。
过了很长时间,麻贵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大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缝,一个头戴鸡冠帽儿,身穿枣红法袍的萨满走了出来。
那萨满好像没有看到法塔后边举着铳的士兵,他走到熟一稔跟前,廖百总向麻贵指了指,“这才是俺们的上官。”
“不知信主来到敝寺,是上香还是采蘸?”萨满一手竖在胸前打了一个千,低头垂目,缓缓问道。
“昨日戊时逃进庙里的那群蒙古骑兵呢?”麻贵问道。
“不知信主说的是些什么人?敝寺天天信众云集,昨日到底来了哪些人?小师的确不知。”萨满抬头问道。
“俺们追赶那些蒙古鞑子,到得门口。你们为啥子关起大门来?”百总廖丰收听到萨满顾左右而言他,不由急了。
“卯时开门,戊时关门。原本是我们寺里的规矩,并没有针对谁来。想必信主误会了吧。”萨满笑着看了廖丰收一眼,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今日卯时已··已··已过,你们寺门怎么··还··还没打开?”廖百总眉毛拧成一个疙瘩,一急话就说不清了。
“你看,信主手里拿着鸟铳、刀枪,都是凶暴之物。神灵居住的地方乃是祥和之地,岂能有所杀伤。只能慢待各位恩主了。”那萨满叹息一声,宣了一声长生天,低头合什,静立不语。
“你,你······”廖百总瞪着牛眼一般的眼珠子,气狠狠的说。
“你说完了吗?”麻千总戏谑的看着那位萨满,笑了笑说:“上师不知道什么人进过贵寺,原本是合理的。”
那萨满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
“我明国军人手里拿着刀枪,的确惊扰了贵寺供奉的各位神佛。”听到麻千总把话说到这里,熟一稔急了,举起胳膊,推开萨满,上前说道:“千总,不是·····”
麻千总摆摆手,打断了廖丰收的话,继续说道:“只是我们军人讲究除恶务尽,也讲究眼见为实。你既然没有看见,那只能委屈你啦。”
麻千总眼睛瞪着廖丰收,厉声喝道:“廖百总,听令:把这个宗国不明,妖言惑众的萨满绑了。”
“得令!”“熟一稔”“啪”的行了一个军礼,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麻贵对着廖丰收偷偷闪了一下眼睛,眼见那萨满委顿在地,又板起了一张白板脸。
廖丰收从腰间掏出绑绳飞快的搭在萨满的脖子上,扭过胳膊,用绑绳缠了几下,往上一提,刹了个猪蹄,那萨满“啊”了一声,就头朝下跪在地上了。
廖丰收喊过一位边军,把萨满提到大门前的广场上,指使边军把经幡的柱子掰下来,然后回头看着麻千总问:“千总,现在就撞门吗?”
麻贵知道廖丰收嘴皮子慢、性子急,不然怎么能叫“熟一稔”(俗话“一炮药”的意思)呢?可是又喜欢他心里的机灵劲儿。就板着脸说:“这还用问吗?限你部两个时辰之内,俘虏蒙古逃兵,抓捕寺院中所有的萨满,清理整个寺院。明白吗?”
“属下明白,上官!”廖丰收说完,带着士兵抬着木椎冲击寺院去了。
大门很快被撞开了。
寺里响起了一阵激烈而短暂的铳声。
麻贵走进大门的时候,大门东西两侧倒着许多蒙古骑兵和一些留着短发穿着枣红棉袍的萨满。
门内又是一个广场,广场尽头有一个不高的台阶,台阶上面是蒙地特有的方方正正的庙宇,四间明厦的大门,两边是涂抹着红土的墙壁,窗子并不大,四四方方的,上面还有二层,明厦和窗户上垂着画有经文的布幔。
穿过台阶,走过正门,在一层一层的布幔后面,是一个千手千眼牛头狮身的金像,像前摆着一行行蒲团,这里是萨满们礼敬神灵的地方,此时一个萨满也没有。
穿过过厅,是一个二进院落,走过一段平地,拐上一个台阶,上面是第二个大殿。
像这样的院落有五进,在最后的院落里,麻贵见到了躺在地上的库伦萨满,他戴着尖顶帽,穿着暗黄色的衣服,身上披着用老虎尾巴做成的坎肩。
“库伦萨满,你每天陪伴褚神,拯救世人,怎么能庇护那些杀人如麻的蒙古骑兵呢?你难道忘了,你脚下的这片土地是明国的土地吗?”
“你的心被这片罪恶的土地浸润得太深了,你忘了神灵救助的是百姓,而不是军人。”麻贵继续说,“世道轮回,再强大的罪恶也会被荡涤干净。你明白吗?”麻贵问。
“将军饶命!”库伦萨满躺在地上,说。
“我没有饶你命的权利,你放心,你必定会受到公正的审判!”麻贵回过头对廖丰收说:“将这些俘虏和萨满全部押回兴州城,接受百姓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