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喝完后抬手抹了把嘴边酒渍,把剩下的小半壶酒又放回到了篝火之上,喘气道:“虽不是什么好酒,但也喝了个痛快,舒服啊舒服。”
季康心里有气,觉得这个道人太不讲礼数,喝了自己的酒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季康冷哼道:“道长喝过什么好酒?”
陆压道:“我喝过的好酒可多了去了,说出来吓你一跳。”
季康道:“你说说看,我是不是会被吓到。”
陆压脸上露出迷醉之色,说道:“这天下第一好酒是东皇宫中的龙涎凤髄酒。龙是真龙,凤是真凤,以此二物酿出来的美酒,当真是自开天辟地以来最好的酒了。我一共喝了七口这样的美酒,便再也没有尝过。此酒一喝入腹,管你有多少烦恼忧愁,皆可一扫而空,酒香绕体,三年不绝,即便是睡着了,梦里想得也尽是喝酒。”
“此酒因为太过美味,是千万不能贪杯的,否则就会误事。我有几个兄弟就是多喝了几杯这样的美酒,才招致大劫。此酒已绝传,不复再有,但我一直记得此酒滋味,故而把它列为第一。”
季康道:“东皇宫的龙涎凤髄酒?我从未听过,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撒谎骗人。你且说说这第二美酒是什么?”
陆压道:“这天下第二美酒当为玄都紫府金丹液,是老子所酿,我机缘巧合下顺手摸了他一壶酒。这老子小气的很,居然追上我想要把酒讨回去,说是孝敬他师父的,嘿嘿,落到我手里的酒岂会还回去,总之是喝干净的才罢。那滋味,确实不错。可惜老子赶得急,我喝的也急,未能仔细品尝这酒中滋味,实在遗憾。但只此口齿余香的滋味,乃我喝过如此多酒中少有的玄妙。故此当排第二。”
陆压说完,季康和杨登瞪大了眼,看着他如同看一个白痴。陆压口中的老子,莫非就是八景宫中的太上老子,他居然说到八景宫里偷了一壶酒出来,叫什么玄都紫府金丹液,还被老子赶!这种事情岂会是真的,一定是在撒谎。
这个邋遢道人嘴上没毛,舌头随便打滚,真会瞎掰。
没人问他排第三的美酒是什么,陆压却继续说了下去。“这天下第三美酒是瑶池玉液,以瑶池水加蟠桃液酿制而出,清香扑鼻,饮之甘洌可口,也是世间少有的美味。瑶池金母举办蟠桃宴时,方有机会品尝此美酒,平日里是绝难吃到的。贫道虽然不屑去巴结那瑶池金母,但冲着此酒也曾经混进去过几次。可惜瑶池金母也是个小气的,一张案几之上只摆一壶,更需与同案八人共饮,这样一分,能分到几杯?小气,小气……”
洪锦总算听到了个熟悉点儿的,瑶池金母和瑶池玉液都和翠儿有关,估计翠儿一定知晓真假。但翠儿先回了帐篷,无法揭穿这道人的谎言。
总之,陆压列举了排行前三的美酒,确实个个都骇人听闻,能够吓倒人。
但说得太过了,让季康等人反而不信。这么有来头的道人,现在会落魄到躲在荒郊野外,和自己在一起烤篝火喝浊酒?
陆压见三人全都不说话,嘿嘿笑道:“怎样,你们都被吓到了吧?”
季康撇嘴道:“佩服,你这位道爷真会说故事。”
陆压道:“你不信?洪道友你信不信?”
陆压转头问洪锦。
洪锦道:“我虽没听说过这三样美酒,但你既能说出来历,一定是尝过的。陆道爷见识广博,又在这世间潇洒了许多年,绝不会信口开河。”
陆压点头道:“此言说的不错,我陆压岂会胡说八道。”
见洪锦居然赞同陆压的话,季康和杨登都有些不解,季康道:“陆道爷如此有本事,不知师承何人,归属何门何派?”
陆压道:“贫道无门无派,也无师承,是半路修道的。修道之前么倒也享受过无数的荣华富贵,拜父母所赐,兄弟得力,也无人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但是权势这种事总是说变就变,就如这古城一样,当年多么繁荣,如今就有多么凄凉。红尘起落,均不过是南柯一梦。等你看穿了这一切虚幻,就会明白,赤条条来无牵挂,方是这世间最洒脱的事,任何亲情羁绊,都是心中业障。”
季康道:“你觉得孤零零一个人,才是最好的?”
陆压点头道:“是啊。一个人是最好的,而且最好不要和前尘往事有任何牵绊。若是忘不掉过去,就会深陷因果之中,然后无法超脱自身。便如我那些兄弟被人杀了,我虽愤恨,但却不会去报仇,因为这便是他们自己招来的业障。最多我收留他们残留的本真,许他们一个重生之路。前尘往事只要斩得断,能断则断,便如我虽是我,却未必一直是我,那些情感杂念影响的不过是之前的我,断了后就已不是我啦。你明白吗?”
季康被绕得头晕脑胀,哪里还能听得懂这位陆压道人在说什么。
陆压又问杨登道:“杨道友可赞同此言?”
杨登也经常是孤家寡人一个,独处时也会胡思乱想,对陆压之言倒也有些觉悟,说道:“陆道爷是说无情最好?”
陆压道:“不是无情,而是不去想情,一切都淡然而为。世间事沧海桑田,潮起潮落,我自观之,处之,想之,但绝不为之伤心难过。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幻之相,真正存在的只是我,一个不受任何事左右的本真之我。既然只需做好我自己的事,又何须去巴结旁人、去奉承旁人。”
三人算是明白了,这位陆道爷确实想得开,他是不担任何担子的,只求自己活得潇洒舒服。
难怪他会如此落魄,一个吃光用光还不愿意低头的人,到哪里都不会受人喜欢。
但偏偏陆压觉得自己这一套说辞还很有道理。
洪锦又想起公孙子娴的事情,如果眼前的陆压就是当年的陆压,兴许还记得此事。
“陆道爷,你可认得一位叫做公孙子娴的姑娘吗?”
陆压闻言一怔,自言自语道:“公孙子娴?似乎有些耳熟。”
洪锦道:“我听闻公孙子娴曾经得到过一朵上古真火,她吞了后,便变成了女魃。”
陆压恍然道:“哦,女魃!贫道想起来啦,那可是我难得做的一件好事。这已是很久远的事了,洪道友居然还记得?”
洪锦终于确定了眼前的陆压竟真的是当年的陆压道人,心中也自高兴,看样子这道人果真来头不小。洪锦恭恭敬敬道:“我也是听旁人说起此事,但不是太明白。既然陆道爷就是当事人,可否把此事详细的说一遍。”
陆压伸手拿起只剩下小半的酒壶,仰脖咕噜咕噜一通灌,喝得罄尽。他把空酒壶在面前摇了摇,说道:“想听贫道说故事,得添酒,不然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