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凤凰洒下的火雨很快就席卷了方圆十里,但热浪散去并不代表着事情就此结束,那落下的火雨点燃了整座廆山,让它变成了一把熊熊燃烧着的火炬,滚烫的岩浆从山顶往下流淌,汇入山脚下的两条江水里,腾腾的水汽沿着江面散去,又给燃烧着的廆山增添了几分梦幻般的味道。
在江水的另一头,阿南在烟雾之中坐在一棵大树底下,高仰着脑袋,鼻血直流。
按理说修道之人磕磕碰碰的没这么容易受伤,奈何撞她的无月明也不是个一般人,没把她肋骨撞断已经是留手了。
阿南拍拍自己的额头,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确定不再流血之后,才冲着头顶的无月明问道:“许天师人呢?”
“还在山上吧。”无月明蹲在树杈上,远眺着陷入火海的廆山。
“那你就这么放着他不管了?”
“那我还把他背下来不成?”
“人家好歹也带了咱一路,你就任他死在那里?”
“我还给他钱了呢。”
“是我给他钱了。”
“这个不重要。”
“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没了他咱们怎么怎么进到墓里。”
“稍等等,火势再小一些,我就再去看看,放心,他们比咱们急。”
“这火还能小吗?”阿南站起身来也跳到了树上,远处的火炬丝毫没有熄灭的意思,山顶上的金色凤凰盘在洞口,梳理着自己燃烧着的羽翼。
“能吧,只要这水不绝,总能凉下来的。再说你看他们不是都等着呢吗?”无月明指了指山脚下被江水冷却后逐渐凝固的岩石,还有上面站着的那些跃跃欲试的人。
阿南看看无月明,问道:“那这水要是决堤了怎么办?”
无月明也回头看看阿南,“这水决不了堤吧,这么宽的江,还是两条,能决了堤?”
回答无月明的是廆山上再次响起的鸣叫,金翅凤凰重新张开了羽翼,扶摇而上,随后调转脑袋盘旋而下,从嘴中喷出了百丈长的火龙,直奔着廆山而去,刚要被冷却的山岩再次被加热至通红,然后变成岩浆流下,这一圈飞下来,廆山愣是被削掉了脑袋,矮了一大截,熔化的岩石很快就再次涌入了交觞和俞随,刚平静了不久的江面再次升起了团雾,江水沸腾的声音像是敲起了战鼓,落在山脚的人只好无奈地再次远离了廆山,而这一切地始作俑者盘旋了一圈之后又落回了烧得不成样地廆山上,慵懒地趴了下去。
雾气很快就吹到了江对岸,整座廆山都被遮在了白茫茫的水汽之中,什么都看不见。
阿南向后缩了缩,用手扇了扇吹过来的雾气,小声嘀咕起来,“要不我们回去吧。”
“现在想回去了?”
“本来计划着来这里就是简简单单拿件东西,再简简单单回去的,谁知道会有这么大场面。”
“现在也可以简简单单拿件东西,再简简单单回去啊。”
“你不都是趁乱嘛,现在大家伙都不敢动了,你还怎么趁乱?”
“要不你去给他们煽风点点火?”
“怎么说?”
“换身漂亮衣裳,再告诉他们你是谁,最后再和他们说谁先拿到宝贝你就嫁谁喽。”
“我才不要!”
“哼,真难伺候。”
“还不是因为你的建议不着调。”
“这怎么就不着调了?为了实现自己目的出卖一些小小的色相不是很正常吗?”
“你怎么不去出卖你自己的色相?”
无月明指了指自己脸上那张只遮了一半的天狗面具,“我这还没出卖自己的色相?”
“你这是做买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那你就不是在做买卖吗?”
“我……”阿南一时语塞。
无月明懒得再理会阿南,向后挪了挪,靠着树干眯起了眼。
阿南则往前挪了挪,尽量和无月明离得远些,却又不敢换棵树待着,只能抱着膝盖坐在枝桠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山顶上的凤凰又飞起来几次,本来巍峨的廆山一次比一次矮,头顶的月亮划过一道曲线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东方之既白。
在第一缕晨光照亮廆山的时候,沉寂了半宿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动起了手,道道流光从江面上的雾气里钻了出来,像一张捕鱼的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山顶的凤凰包在了里面,随后各式的法宝齐齐地射向了她。
被围住的凤凰用双翼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原地转了一圈,用翅膀将袭来的攻击尽数挡了下来,然后从翅膀之下伸出头来,昨夜喷向廆山的火龙射向了天空,刚刚组起来的大网顿时被撕了一个大洞,那些来不及逃走的人被火龙卷了进去,他们手中的法宝在火焰中像是被重新熔炼了一般,炸成了各色的火焰。
而那些没有被波及的到的人并没有闲着,趁着凤凰张开羽翼的空档,各式的攻击钻着缝落在了凤凰的身上。
终于像是受了些伤的凤凰振翅而起,在空中团成了一个球,而后一声啼鸣,双翅猛地张开,一圈火焰波纹以她为中心绽放开来,眨眼间就把所有人圈在了里面,这些火苗像是一只只活过来的长蛇,在空中缠绕成了一座大阵,点点白光从中闪现,然后迅速膨胀成了一个个火球,瞬间就点燃了整个天空。
在江对岸看热闹的无月明和阿南也没能逃过一劫,天空中的阵法几乎在凤凰张开翅膀的一瞬间就跑到了他们的头顶上,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江边的所有树木都压垮了,无月明拽着阿南躲进了乳白色的光盾里,正打算再跑,却听到了一连串清脆的铃响,无月明寻声望去,只见几棵树干之下,那把宝伞飞速地旋转着,伞下盘坐的徐来迟看上去有些狼狈,脸上涂满了黑灰。
无月明立马拖着阿南调转了方向,一头扎进了伞里。
“许天师,你还没死呢?”无月明的话一向都很直接。
许来迟瞥了一眼钻进来的两个人,没有多出来的精力去理这两个人,专心催动着头顶上的宝伞。
无月明伸手抓住旋转的宝伞,向上撑了撑,宝伞顶上的鳞片顿时闪起了光,一道光幕沿着伞沿垂了下来,将三人笼罩了进去,“许天师还有进墓的打算吗?”
“咦?你怎么会……”许来迟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他祖传的宝伞无月明拿来就能用,但现在很明显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不用去费力操控宝伞的他终于有功夫说话了,“都到现在了,若是不去墓里看看岂不是白来了?”
“那这墓道许天师找到了吗?”
“有些头绪了,既然通天桥是假的,那在火气这么旺盛的地方,生门在哪并不难猜。”
无月明眯了眯眼睛,“莫非在那江中?”
“嗯?”许来迟站了起来,“道友你怎么知道生门在水下。”
“如果不在水下,那头凤凰昨天夜里也没必要三番五次地熔了整座廆山也要让两边的江水改道。”
“道友不愧是人中龙凤,但靠这一点信息就可推断出这么多,许某实在是佩服。”
“别扯这些没用的,那墓道口为什么会在水里?”
“正如我之前猜测的,这下面可能并不是凤凰真正的墓,墓里放的东西可能是凤凰有意埋在这的,那既然是故意埋在此处,就一定是不想让它重新出世,这里所有的镇墓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这座墓彻底毁了。”
“所以那凤凰才会烧山?”
“既然宝顶本就是用来给人挖的,那毁了廆山自然也就没什么所谓,关键是毁了廆山的目的是什么。在这火气如此旺盛之地建墓,生门无非在两个地方,离位和坎位,正是一南一北,交觞和俞随,所以烧山填江如果不是为了堵死生门,我实在是想象不出还能有什么其它理由。”
“那到底是离位还是坎位呢?”
“这凤凰两边都堵,就是神仙来了也难猜,看来我们只能赌一把了。”许来迟有些迟疑,这种要靠运气的事总是让人难以抉择。
无月明看着许来迟,突然问道:“如果猜错了,那江里根本没有生门,我们若是进去了,岂不是自找的活埋?”
“道友敢赌吗?下墓这事讲究的除了艺高人胆大以外,就是八字够不够硬。”
“许天师八字很硬?”
“不,我的八字并不硬,但我有祖上传下来的伞,”许来迟指了指三人头顶上的伞,“没什么东西能伤到我。”
无月明看向了一旁乖乖听着的阿南,出声问道:“你……”
但无月明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急促的啸叫就从远极近,大家伙寻声抬头望去,只见一道耀眼的流光由远及近,在廆山头上突然转折向下,落向了廆山,而随着流光落下,一道更加巨大的法相从雾气中站了起来,那竟是一尊上身赤裸的力士。
比山更高的力士挥手伸向了空中飞舞的凤凰,像是抓小鸡一样直接把凤凰抓在了手中,伴随着透人心肺的梵音,把凤凰砸向了烧得通红的廆山。
在凤凰的哀鸣之下,泵射的岩浆向四方溅去,那力士一击得逞并未停歇,而是抓着凤凰继续砸着,软化后的廆山像是还没有进窑的陶坯被人一手按塌了,露出了里面七彩琉璃瓦做的宝顶。
这种简单粗暴的原始手段每砸一下都地动山摇,像是掌握了每个人的心跳一样,直接的暴力给人带来的是心灵上的震撼。
凤凰拆了一宿也没有拆掉的廆山在这片刻之间几乎就要夷为平地。
“这是哪个公子哥请来的救兵?”许来迟看着刚刚还很嚣张的凤凰被力士法相抓在手里揍,忍不住地感叹道,“你俩到底去不去?人家老祖都来了,你俩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
“问你呢,去不去?”无月明用胳膊肘戳了戳阿南。
“我……”阿南也有些犹豫,她的选择说多不多,但说少也绝对不少,是否要在此刻搏命确实要思考一下。
不过那尊天地法相没有给阿南思考的时间,它两只手各自抓住了凤凰的一只翅膀,一连串的黑色字符悬浮在空中绕着法相双臂旋转着,伴随着阵阵梵音和凤凰的哀嚎,那只凤凰就像是上了餐桌的烤鸭,被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
无月明拽了拽阿南的胳膊,远处的法相在完成任务之后就消失不见,剩下了在廆山废墟之中露出的宫殿屋顶,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拆了那座屋顶进到里面只是时间问题,只靠他们这三个人想要快人一步,只能出些奇招。
“走吧,别想了。”
说罢,无月明就把手里的乾坤伞丢给了许来迟,直接拽着阿南冲向了被冷却凝结的岩石逼着改了道的交觞水边,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头就扎了进去。
“诶,你们等等我啊!”许来迟匆匆忙忙收起了乾坤伞,跟着无月明和阿南一同跳进了江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