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对此大惑不解,却并不妨碍那对话清清楚楚地流进她耳朵里。
“郅都志虑忠纯,又刚正不阿,孤也一向颇为欣赏他。
陛下用他为济南太守,应该是能卓有成效的。”
是外王母的声音。
但是——
她没有听错吧?!
外王母居然在夸赞郅都?
阿娇有种浓重的不真实感。
明明前世那流言荒唐到可笑:郅都身为边境郡守,若果真和匈奴勾结串联,那烽火早便一路畅通无阻地燃到甘泉宫了。
但外王母还是选择以此为借口,定了郅都的罪要处死他。
舅父亲自来为郅都求情,说郅都乃是忠臣,让外王母容他戴罪立功。
外王母何尝不知道郅都不过是奉命行事?又何尝不知道舅父是在为汉室安稳着想?
但此痛难消,她只能把满腔愤恨泄在郅都身上。
她当下惨然反问舅父:“难道孤的皇长孙就不忠不孝了吗?可为什么没有人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舅父瞬时缄口结舌,再不敢应。
外王母遂令斩郅都。
所以——
阿娇现下听地外王母夸赞郅都,真有天方夜谭之感。
她不知道,郅都早在先帝时便为郎官,等到她舅父继位时已为中郎将①。
他自为官后从不听任何人的私请,更不受任何人的私礼。
如此地洁己奉公,换来的便是他有足够不避强御的底气。
他时常仗气直书,面折大臣於朝,甚至对天子也敢犯颜直谏。
前年秋天,天子曾携贾夫人狩猎于上林苑。
彼时贾夫人尚为美人,是为贾姬。
狩猎中途,贾姬忽然内急,遂起如厕,却不料竟有野彘卒入厕。
天子便用眼神示意随驾卫护的郅都进去,但郅都默然不动。
他身为中郎将,最基本的任务便是要守卫天子安全。
若他进去后,又有猛虎自丛林中而出,那岂非置天子于阽危之域?
而贾姬虽尊贵,但到底只是后宫一嫔妃。
且场合还如此尴尬,他委实不方便进去。
天子亦有这方面的顾虑,故而并未明言,只以眼神示意他。
见他不应,亦不好强令。
但又着实放不下贾姬,她究竟为他生育了两位皇子:皇七子刘彭祖和皇九子刘胜。
天子便欲拔佩剑自救贾姬,郅都却上前伏地劝阻道:“陛下富有四海,多一个嫔妃,少一个嫔妃,又能如何呢?
陛下纵然不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但也该想想宗庙和太后吧!”
他见天子迟疑下来,又缓言劝慰道:“野彘必是受了围堵,方才不慎冲撞进去。
陛下若现下进去,恐怕还会加剧野彘的惊恐,使得贾姬的处境更加危险。
不如稍等片刻,以观后效。”
天子便果真收了剑。
须臾,野彘竟退,贾姬亦安然无恙。
但贾姬和皇七子、皇九子都十分恼怒郅都的见死不救,认为他不从上命,是为大不敬之罪。
可窦太后知晓此事后,非但不许责罚郅都,反倒对他大为赞赏:“昔日先帝欲从霸陵西驰下峻阪,适逢袁盎在侧,忙并车揽辔,不许先帝冒险。
先帝笑问袁盎是不是害怕了,袁盎怎么回答的,陛下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