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陈明远也不会天真到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罗凯这只篮子里。
正如之前提过的那样,相比刚正不阿的白省长,罗凯这人太过理性圆滑了,他虽然没有那种聪明绝顶的韬略智谋,却无时无刻保持着理性清醒的头脑,明白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现在他有机会捅杜启然一刀子,提升自己影响力的机会,仅仅凭借着几句口头的允诺,根本无法动摇他的决策
好在,陈明远从始自终也没太指望过他,这一通电话的目的,他只是想向罗凯表达一个意思:你们温海要内斗,是你们内部的事情,我只要保住瑞宁班子的稳定
以罗凯的觉悟力,不会不明白陈明远的意思,也知道如果自己再操纵舆论、把瑞宁闹得鸡犬不宁,等于是彻底触及了陈明远的底线,同样的,陈明远也绝不会就此罢休
只要罗凯有些自知之明,就不会傻到在这时候,再多树立一个深不可测的敌手
不过,很明远也没有把话说绝,最后的那句有感谢,,也隐晦地表示只要罗凯能在这件事上尽量配合自己,那么接下来他在温海市的博弈,自己也一定会给予援手
陈明远不指望罗凯能仗义无私地去制衡梁启茹,只要别朝自己的后院煽风点火添乱就可以了,剩下的,还得他自己去周旋
正考虑着是不是再通过陆柏年这层关系,向温海方面施加压力,虚掩的房门忽然会拉开了一条缝隙,秘书方想正踟蹰不决地望着里面,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进来。
“有事就进来吧,又不是外人。”陈明远缓和了口吻,颔首道。
方想见他神色如常,才放心地走了进来,同时把房门给关严实了。
陈明远看在眼里,试探性道:“有话要说?”
方想点点头,走到办公桌前,低声道:“书记,您是不是在烦恼龙口镇的案子?”
陈明远莞尔失笑,这小子,也学会察颜观色了。
可惜他猜得还是不准确,自己确实在烦,不过烦的根本龙口镇的事情,从目前的迹象来看,闵树华这些人完全是罪有应得,怎么处理都不为过,但如果这点星星之火有可能把整个瑞宁班子都烧着了,就由不得自己置之不理了
不过陈明远也没揭破,就等着方想的下文。
方想迟疑了下,道:“陈书记,其实我也是龙口镇人,关于这起案子,我之前也早有耳闻的,只是……我看那么人举报都没用,就没敢再多嘴了。”
陈明远点点头,在当自己秘书之前,方想是个出了名的愤青,有什么看不惯的就口无遮拦,引得很多领导反感,导致坐了好几年的冷板凳,棱角渐渐磨平了,嘴巴自然也跟着收紧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那对这起案子,你还了解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吗?”
“差不多吧……”
方想屏息凝神道,显得还是放不过手脚,这也是刚当上领导秘书的通病,一旦掌握了一些可能对领导有帮助的情报内幕,难免会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纠结了好一会,才道:“是和镇委书记闵树华有关的。”
陈明远扬了下眉头,抬手指着自己面前的位置,示意他如实汇报。
方想见他来了兴致,稍稍安心,却没敢坐下,继续道:“陈书记,我堂兄就是在龙口镇司机班房里当差的,曾经给闵树华开过一段时间的车……”
陈明远起初还以为是方想的堂兄知道了闵树华的一些辛秘,没想到方想忽然话锋一转,道:“后来,闵树华看我堂兄老实本分,就亲自给他做了一门亲事,和土地所的所长王玲玲领了结婚证。”
陈明远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故弄玄虚,前言不搭后语,自己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等等
陈明远心中一动,猛然发现了这话里的疑点,闵树华等于部这次是在工业土地转让中谋取私利,不难明白,镇里的土地所必定被闵树华牢牢控制的,换言之,土地所长王玲玲肯定是闵树华倚重的亲近人,这样一个有权有钱的女人,却被许给一个老实巴交的司机,怎么看都不合乎常理
“说重点”陈明远抬了抬手指,猜测闵树华很可能和这王玲玲有不正常的私人关系
方想忙点点头,把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根据他的描述,王玲玲是一个三十出头地少妇,长得十分艳丽,身材前凸后翘的,表面上她是镇土地所的所长,暗里地,她却是闵树华的情妇,早在她二十岁那年刚刚高中毕业来到龙口镇镇政府工作时就被时任龙口镇副镇长的闵树华看中。
那时的闵树华年轻有能力,主管龙口镇的工业,又把镇里的工业搞得红红火火的,身后又有县委书记刘郁离给他撑腰,那是要政绩有政绩、要后台有后台,就连镇长也要让他三分。
刚踏上社会的王玲玲哪经得起闵树华的追求,没多久,也不管闵树华早已结婚生子,义无反顾的投入了闵树华的怀抱,后来,王玲玲理所当然的怀孕了,而闵树华作为一名党员于部又不能轻易离婚,左思右想下,他索性就让王玲玲就草草的嫁给了方想那个老实巴交的司机堂兄,等到生下孩子不久,王玲玲便和方想的堂兄离婚,带着孩子单独生活。
闵树华对王玲玲倒是有情有义,一直认为自己对不起王玲玲,所以,不但把王玲玲母子照顾的很好,当上龙口镇党委书记后,还一路把王玲玲提拔到土地所所长的岗位。
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来瑞宁县投资的客商也多了起来,龙口镇凭借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受到了多数客商的青睐,加上瑞宁工业区就座落于县城和龙口镇之间,所以到龙口镇来购买工业土地、建造厂房的客商也日趋激增
闵树华是刘郁离一手提拔上来的,龙口镇也是刘郁离起家的地方,当初刘郁离在调离龙口镇之前,就把闵树华从一个办公室主任提拔为龙口镇的副镇长,后来,随着刘郁离的地位逐步提高,闵树华也是从副镇长到镇长,再到现在的镇党委书记。
说起来,这个闵树华也很争气,在主政龙口镇的这几年中,龙口镇的经济有了明显的提高,成为了除县城以外,实力最强的一个镇,而且由于受到刘郁离的言传身教,闵树华的工作作风也有些霸道,在镇里简直是一言堂。
有鉴于此,当时的土地价格也就是党委书记闵树华来订的,这样一来,买地的客商纷纷想找上闵树华,争取买上尽可能便宜的地面,面对络绎不绝的客商,闵树华起初还能坚守原则,但随着送上的物品一件比一件名贵,还有的于脆是整箱的现金,闵树华的心思就渐渐变了,再看那些下海的老友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的,难免有些心里不平衡,就此一步步走上错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陈书记,用土地打折换取福利基金的主意,其实就是这个王玲玲想出来的”方想交代道:“而且,闵树华为了防止其他人检举,还把土地所收到的那些帐面部分的福利金,作为龙口镇班子领导们的福利,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把整个班子都拖下水,起初,有几个副书记、副镇长还不敢拿,而闵树华不仅带头领取这笔福利,而且还给主管工业的副县长黄世绅也准备了一份,同时还放出风声,说刘书记那里也打点了,就这样,大家看常务副县长和党委书记都拿了,也各自纷纷领取了这份福利”
陈明远冷笑连连,这对奸夫淫妇,还是挺般配的,竟能合作想出了一招瞒天过海的计策,又瞥了眼方想,道:“这些都是你那堂兄告诉你的?”
方想犹豫着点头。
陈明远又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目光炯炯道:“那你的堂兄,应该也收了一些福利吧?”
方想顿时慌了,诚惶诚恐道:“书记,我也知道这是不合法的,可是……这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抵抗的,他不过是个司机,而且这两年,不止我,亲戚也没少因为结婚这事骂过我堂兄,村里的街坊乡亲更是没少在背后戳脊梁骨,说我堂兄戴了顶大绿帽、得了个便宜儿子,他其实很窝囊窝火的,所以这一次他才会托我……”
陈明远摆了摆手,这些鸡毛琐事他懒得理会,况且说到底,方想的这位堂兄也确实挺无辜的,无端惹上了飞来横祸。
“你堂兄现在怎么样了?”
“在接受纪委的问话呢”
方想如实汇报道:“关于闵树华的那些违法乱纪事实,我堂兄都说了,就是王玲玲的儿子、以及黄县长的事情,他暂时没敢吱声。”
毕竟和王玲玲假结婚,方想的堂兄是一早就认同的,也拿到了足够的封口费,他担心这件事捅出去以后,他不止要被划为同谋案犯,而且在当地也将再抬不起头来。
至于黄世绅收受闵树华贿赂的事情,方想的堂兄就更没胆子说了,生怕一说漏嘴,黄世绅就会找机会把自己和家人往死里整
“让你堂兄立刻如实向纪委汇报,把不法所得全额上缴”陈明远当机立断,迎上方想担忧的神态,缓了口气,道:“我会和郭书记通气的,这件事,直接递给市纪委调查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