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众人陆陆续续退席散场,每个人都要经过她的身边,每个人都会看到她腰部以下被血染红的旗袍。
天气太冷,染了血的地方结成冰,像一层冰衣似的盖在人身上。
有人怜惜叹一口气,有人趾高气昂睨她一眼,还有人故意说着刻薄的话,用“呸”表明心意。
宾客离开之后,商玉抱着暖炉走了过来,停在女人身边得意阴笑:“表姐,我都说过要让你生不如死了,你怎么就不听话呢,如果乖乖喝酒,大不了染上大烟,何苦像现在这样一身污秽。”
“你在我的杯子里放了大烟?”
“哼,我哪有那么傻,那好东西不在酒里,在你喝的鸡汤里,哈哈……”
“商玉,你真是……无药可救!”
想起这半个月的安稳生活,还以为商玉没工夫搭理自己,原来憋着一个大招。稍一细想,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这半个月每天都有人送鸡汤过来,起初她觉得味道不好,有点恶心,后来越喝越精神,几乎把那股怪味道抛诸脑后。
“我每天喝的鸡汤是你送的?”九妹一脸不可置信地问。
“是啊,好喝吗?那可是我爸留下来的东西,金贵的很。”
“商玉,你真像个疯子。”
“疯子?哈哈哈哈……”女孩狂笑着,将手里的暖炉盖子拧开,慢慢倒在沾满血的薄冰衣上。
冰衣化开,一股难以忍受的痛感袭来,仿佛伤口上有千万只食肉虫在撕咬,钻肉入骨,痛彻心扉。
“表姐,我刚才特意在里面加了盐和辣椒,是不是让你更痛了一些?”
“你不是疯子……你是恶魔!恶魔!”
九妹故意撇过眼不去看她,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王康礼,只见他神色不明,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总归没张口,示意佣人上前,把她丢回房间。
佣人摸不准少爷的心思,又不敢违抗少奶奶的意思,只得连人带长凳一起搬回去。
在这样的晃悠颠簸中,九妹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解开绳子,把她抱去床上,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现实,好似听到一个男声在耳旁低语。
“明明我才是第一个跟你合作的人,为什么还要去找卫宗南,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恨,明明是我,是我啊……
是我拿出所有资源与陆家做生意,是我听你的话坑了不少伙伴,是我甘愿背上骂名执意娶你,为什么要喜欢那个残废,到底是为什么啊……”
说这话的人变脸飞快,上一秒还在深情倾诉,下一秒便目露凶光,狠狠咬上女人的肩头,直至满嘴血腥才停下来。
愤然起身,夺门而走,将重伤昏迷的她独自留在房里。
冷,比冰天雪地还要冷,冷得牙齿打颤、手脚哆嗦,她想起身去关门,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不会是伤口感染发烧了吧?怎么回事,魔镜的BUG不是感受不到疼吗,为什么现在这么疼?)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完全没能力思考,只得认命般闭上双眼,等待死亡或者重生。
再次睁开眼睛,床边站着很多模糊的人影,目光慢慢清澈,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卫宗南?
不敢相信,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是卫昭。
卫昭一身戎装,表情严肃,身后站着王康礼和商玉,还有王家老爷夫人。
看到九妹醒来,卫昭神色明显一松,朝她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紧接着,他拿出部队里的气势问道:“陆大小姐,哦不,王少奶奶,我家夫人生子后犯了病,大夫说是心病,全因你害死了她的心尖宠物,我得好好跟你算这笔账。”
这话是故意说给王家人听的,果然奏效,王老爷鞠躬作揖地上前撇清关系:“卫部长,我王家媳妇是这位。”他指着商玉,又朝卫昭摆手否认:“不是陆小姐。”
“哦?我的人可是说她和你儿子领了结婚证书的。”
“这……这是小儿被她蛊惑,断不可作数啊。”
“你给老子放屁,结婚证书是政府颁发,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
一声震呵将王老爷吓得跪倒在地,哆嗦着身子不敢接话。商玉适时走出来圆场:“卫部长,表姐与康礼既未举办婚礼,也无夫妻之实,结婚证书的确是一时冲动,我们也打算过了正月便让他们去离婚,还请卫部长明察。”
卫昭故意问向九妹,得到点头示意后,装出一副震怒的表情:“来人,给我把陆小姐带回去,夫人心病全好之前,不许她离开卫家半步!”
“是。”
几个官兵走进来抬人,王家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王老爷正想起身,卫昭一脚踢翻桌子,语气不善地说道:“王老爷,前方战事吃紧,你王家难道不想出份力?”
“出出出,不知军中需要多少物资,我王家定当分文不挣供给上。”
“分文不挣?你倒是精的很,不过我不要物资,要现银。”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九妹没听到,但是从王老夫人压制不住的哭声里猜测,卫昭似乎说了一个很大的数字。
她想笑,笑这上海滩的富甲商户终究抵不过权势二字。
回到卫家,何晓蝶还在坐月子不能下床,九妹屁股受伤也不能走路,卫昭便把她们放在一起,转身抱上孩子去楼下溜达。
何晓蝶生了一个男孩,卫昭给他起名叫卫安邦,典型的民国风名字,保家、卫国、安邦。
看着小床上的拨浪鼓玩具,九妹感叹时间好快,第一次见到何晓蝶的时候,她的肚子还没鼓起,若不是卫昭总用手掌护着,谁也看不出来她怀了孕。
一眨眼,孩子都已经破壳出生褪去浮肿,隐约看得出五官眉眼了。
两个女人的脑袋挨在一起,缓缓诉说这段日子的遭遇。
说到商玉的时候,何晓蝶蹭的一下坐起来,气愤吐槽:“都怪卫昭,他不让我参加各种舞会,要不我肯定能发现商玉的野心。”
“不怪任何人,是我种下的恶果,落得现在这番境地,不委屈。”
“小九,卫昭已经收到调令,我们再过几天就要去山西了,不如你跟我们一起走吧,那边安排了一所四合院,你和陆伯伯可以安心住下。”
“我……我还有事没做完,不能走。”
其实哪有什么事情没做完,就像卫宗南当初说的,陆家已经是强弩之末,再去调查真相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担心的无非是身体里的烟瘾。
父亲陆定川的惨状历历在目,她不想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累及闺蜜和卫家。
接下来的时间,九妹常常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卫昭问起,她便借口屁股有伤,不易走动。没人知道,在这些被烟瘾折磨的夜里,她只能咬紧棉被,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响声。
何晓蝶做完月子,卫家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九妹趁着他们忙碌之际,撑起酸疼的身体走去陆定川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