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东莱郡
靛蓝色的夜空中,月大如斗。
黄县以东的莱山之中,“哗哗”的海浪声从北边的海滩传来,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在连绵不断的海风和海浪声中,偶有几声战马的嘶鸣传入董袭的耳朵。
他一边往山上爬,一边紧了紧身上的甲衣,恶狠狠地咒骂道:“这地界儿的秋天真他妈的冷啊,干完这一票儿,打死老子也不出来了!”
旁边的吕蒙只觉得好笑,这位海军副帅、海军贼部主将是越来越有个贼样儿了!
“快了,柳毅的马场就在这座山后边,到时候老大扎住谷口,看阿蒙和兄弟们进去杀人抢马!”
“放屁!”
董袭骂道:“杀人越货的事儿啥时候轮到你个毛孩子去干了?你特么给老子在谷口守着,要是放跑了一匹马,下次你就甭出来了!”
“老大,你这可不行啊……”
“少说废话,你要是不愿意,就回岛上读你的书去!”
……
一个多时辰后,
黄县,营州(公孙度设立)刺史府
“哐哐哐哐……”
“使君,快起来!出大事了,咱们马场遭劫了!使君,使君,快,快起来……”
“哐哐哐哐……”
“使君,快,快,咱的马场……”
别驾阳仪一边拼命拍打房门,一边大喊大叫。
“什么?马场遭劫了?”
柳毅一个激灵从榻上坐了起来。
两个小妾赶紧帮他穿上衣服,打开房门。
阳仪一步跨进屋内,也不理会柳毅那两个衣衫不整的小妾,对着整理衣衫的柳毅说道:“就在一个时辰前,一帮海贼偷袭了咱们的马场……”
“怎么断定是海贼?”柳毅打断他,问道。
阳仪:“他们劫了马,往海边去了!”
柳毅:“劫了几匹?”
阳仪:“一共四百七十三匹,一匹也没剩下!”
柳毅:“什么?他们来了多少人?”
阳仪:“据逃回来的士卒说,黑夜里看不清楚,一两千人是有的!”
柳毅:“一两千人?是管承的人吗?”
阳仪:“不是,士卒说,这些人说话不是青州口音,好像是南边来的!”
柳毅:“南边来的?薛州那些破船也能装马?”
阳仪:“是不是薛州不清楚!逃回来的士卒说,那些海贼似乎说是要到刘公岛上换船!”(东汉时此岛就叫刘公岛。)
二人边说着边来到刺史府大堂。
此时,营州一众文武官员已经得到消息赶到堂上。
堂中跪着一人,破衣烂甲,满面灰败,这便是那个看守马场的校尉。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柳毅铁青着脸问道。
辽东苦寒,少粮而多马。
多年来,公孙度用海船通过青州将战马、辽参、皮毛等物资输送到中原,再从中原换回大量的粮食。
为了让战马价格稳定在高位,柳毅有意识地控制每次战马的交易数量。
现在倒好了,原本打算卖到明年春天的战马被海贼给一窝端了!
“大……大……大人,昨……昨……,哦不,今天……今天夜里……”
“啪!”
事态如此紧急,那校尉却吞吞吐吐,柳毅气得将案上的茶杯摔得粉碎。
他指着那校尉骂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再啰嗦一句,本刺史砍你脑袋!”
那校尉顿时打了个激灵,嘴也不哆嗦了。
他战战兢兢对柳毅说道:“大,大人,今天夜里,海贼大概一两千人突袭了马场。弟兄们措手不及,死伤惨重,战马都被抢走了!”
柳毅喝道:“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讲清楚!”
“是,是,那伙海贼操着南边的口音,兄弟们听他们说话,是要到刘公岛上暂时屯扎,等南边的大海船来了再一块儿运走!”
“还有吗?”
“还有,还有就是,就是刘公岛上好像还有他们的同伙儿,抢的东西都在那里转手。”
“还有吗?”
“没,没,没了!”
“来人,拉下去,砍了!”
“呃……,大人饶命啊,大人……”
柳毅面色冷峻,对众人说道:“一次丢失这么多战马,主公追究起来谁也好受不了!该如何处置,都说说吧!”
堂下鸦雀无声……
近五百匹战马被抢,这事儿太大了,万一出错了主意,脑袋铁定要搬家!
柳毅冷眼看着堂下装哑巴的众人,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了。
他直接下令道:“阳仪!”
“属下在!”
“我给你留下一千士卒,你替本刺史守好黄县!”
“诺!”
“其余将官随本刺史去刘公岛剿灭海匪,夺回战马!”
“诺!”
……
城中,一座酒肆内
“四哥,城中兵马开始调动了。”
“哦?调动开了?那就好!你让东门、北门的弟兄们盯紧了,看看有多少兵马出城?几时出的城?”
“诺!”
……
两日后,柳毅站在三层楼船的指挥台上,望着港湾里那些破旧船只,眼中流露中些许不屑。
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卒连忙打出旗语,一百多艘战船浩浩荡荡向海岸碾压而来。
那些破旧船只上的百余海匪见了,无不大惊失色。
他们一边大声喊着“不好了,官军来了!”一边慌乱不堪地向岛上的山中奔逃。
大船高大坚固,并不理会那些破船,硬是将它们挤得七零八落,然后纷纷放下踏板。
一千余名士卒登岛之后便兵分两路,顺着海滩向刘公岛后边包抄而去。
随后,两千主力大军登岛,开始正面强攻!
柳毅率领众官登岛,站在岸上眺望岛中间的高山。
士卒们的进攻异常顺利,岛上只有零星抵抗。
大军很快便扑到了山腰上……
柳毅眉头紧皱,这不对呀,抢马的不是一两千人吗?这些破船虽不济事,但加起来也有一两百艘了,装人装马也够了。
人呢?马呢?
“不要再追了,鸣金收兵,鸣金收兵,快,快!”
他越想越不对劲,果断下达了收兵的命令。
“铛铛铛铛……”
山上的士卒听到鸣金声,立即转身后撤。
他们转过身来的一瞬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火!大火……
那些被辽东战船挤得七零八落的破旧船只燃起了大火!
“轰!”
“轰!”
……
那些伪装成鱼桶和水桶的火油木桶发出沉闷的爆裂声……
海风呼啸,烈火熊熊!
船上的水军士卒有的拼命扑打着大火,有的奋力划动船浆,船上船下一片混乱!
“啊!”
“啊!”
“扑通!”
“扑通!”
“咔嚓!”
……
落水声、士卒的惨叫声、木头断裂的声音与海风的呼啸声连成一片!
高大的战船曾经不屑一顾地将那些破旧的老船挤压而过,任他们嘎吱作响,任他们断成数段,任他们漂荡到身后……
如今大船小船碰碰撞撞挤作一团,在清冷的夜里抱团取暖。
后世有首歌里唱道: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大战船老破船都是木头……
众将官架起已经失魂落魄的柳毅,奔逃到火势边缘一艘还未烧着的战船上,随着二十几艘停在外围的战船乱哄哄逃离火场。
正当他们暗自庆幸之时,近二百艘战船出现在不远处的海面上,将他们的后路堵得严严实实。
那些战船船头的战旗上,一个个斗大的“董”字随风飘摇……